将她抛在了一边。
    江泌死里逃生,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息,看着江汜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只魔鬼。
    她不住地摇头,撑着地面向后蹭动。
    江汜垂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现在会说话了”
    江泌拼命地点头,哑声里带着哭腔“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江汜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片刻后转头离开了花园。
    青年男子的脚步声已经彻底消失了,江泌才敢从地上颤巍巍地站起身。
    侍女远远地看见了这边的变故,一直停在远处不敢上前,直到这时才靠过来。
    江泌手脚仍有些发软,看着侍女唯唯诺诺低垂的头,想到方才濒死的经历,想到这一幕同样落在侍女的眼中不由得生出无边的怒火,“啪”地一掌甩在侍女脸上“没用的废物”
    这一记耳光抡圆了手臂,侍女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上,江泌犹不解气,又恶狠狠地踢了两脚,喝道“去给我跪着,来人,给我掌她的嘴”
    一墙之隔的园子里,人声被风送到耳边。
    少女尖利的叫喊声刺耳,暖亭里的楚烟放下了手中的绣花绷子。
    宋誉在得了她的主意之后,仿佛柳暗花明、水穷云起,早就欢欢喜喜地回去想办法了。
    她原本觉得这时候这一处光线景致都恰好,留在这里消磨些光阴,亭中只有子春带人服侍着她,此刻一样听见了隔壁的叫喊声,不由得皱起了眉,道“小姐要不要回房去”
    侍女笑盈盈的,只劝道“怕等一会子外头起风,吹着了您。”
    楚烟也无意窥探旁人家的私隐,由着侍女替她披上了薄氅,径直回房间去了。
    槐序在外间对着账本,楚烟索性就带着几个人合了一回账,一回神果然已经到了傍晚。
    谢石和宋誉已经在前头等着她用膳了,看见她披着大氅姗姗进门,面上都露出笑来。
    楚烟看着谢石似笑非笑的眼,心里有些忍不住的发虚。
    她在谢石身边落了座,就在桌子底下牵了他的袖子,轻轻地摇了摇。
    谢石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接了侍女传过来的汤盏,放在她面前,道“乖乖吃饭。”
    楚烟在低头喝汤的间隙里瞄了宋誉一眼。
    宋誉愣了愣,对她露出一个又心虚又灿烂的笑容。
    楚烟扶额。
    不用想,一定又是这个时而靠谱时而不靠谱的宋公子,忍不住跟哥哥说起了他的新构想。
    也一定把她卖了个干干净净。
    她索性哪里也不看,埋着头专心用了一顿饭。
    出乎她意料的,一直到送她回了房间,谢石也没有跟她算宋誉的这笔账
    或许在哥哥心里,也未必真的为此生了气。
    楚烟看着立在门口的少年,微胧的月色照在他身上,她忍不住提起裙角跑回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怎么了”
    宽而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臂,楚烟抿唇无声地笑了起来,忽然展开双臂,在他腰间轻轻抱了抱,又在谢石有所反应之前,飞快地退开了。
    谢石微微眯起了眼。
    小姑娘像只天真而灵巧的小鹿,毫不自知地在危险的猛兽面前跳舞。
    喉结在微黯的夜色里轻轻滑动,向青年渐渐长成的少年却抑制住了心头的渴望,只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哑着嗓子沉声道“回去吧。”
    山下不比山上清净轩敞,但却比山上多了许多人间烟火的气息,楚烟在别院住了些时日,在丫鬟和侍卫的陪伴下逛了几回坊市,走得远了,也淘到许多平日里不常见的新鲜玩意儿。
    隔壁下榻了一位长公主,头几天颇有些车马往来,后来大约是得了什么态度,来人也渐渐少了。
    因为那日在花园中偶然听到的厮吵,连带着让楚烟对长公主府也生出些微妙的情绪那样失态的叫喊和迁怒,实在让她对“京城贵女”的姿仪产生了怀疑。
    不过旁人家的事,总不与她相干。
    永州知府孙光在到过长公主别院之后,有一天登门拜访谢石。
    楚烟原本不关心他的来意,却在谢石的书房门口遇见了他,被他不阴不阳地道“小姑娘修德如修容,何必一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让别人看轻了贵庄的脸面。”
    楚烟自己都还没有来得及生怒,门内已经蓦然甩出一方石砚来,呼啸着从孙光头顶掠过。
    一片墨汁宛如早有计算般泼在了他的脸上。
    黑衣少年如同一道影子,闪出房门,一脚鬼魅般踢在了他的小腹上。
    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像一滩烂泥,“蹬蹬蹬”地连退了几步,还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谢石却已经从容地挡在了楚烟的身前,森冷地注视着他。
    跟着孙光前来的师爷在他开口时拦之不及,这时候腿都在打颤,埋着头扶他站起了身,拿衣袖替他擦着脸上的墨汁,又掸他锦袍上的尘土。
    谁也没想到谢石说动手就动手,孙光仿佛已经吓傻了,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了半晌。
    谢石眼皮都懒得撩,冷冷地道“滚。”
    “巫马左使。”楚烟却反而平复下来,她原本就没来得及生起气来,这时候谢石已经替她利落地还了回去,她握着谢石的手腕轻轻抚了抚,转头柔声道“贵客如此不小心,我们却不能失了礼数,还不快替公子送了贵客出门。”
    孙光被泼得乌黑的脸都扭曲了,苦涩的墨汁没有被擦尽,滴滴答答地流进他嘴里。
    那模样实在怪异可笑,连巫马臣也要低一低头才能忍下来,语气中却仍旧露出难以抑制的一点“属下遵命。”
    楚烟正眼也没有给孙光一个,就挽了谢石的衣袖,拉着他回屋去了“我今天在街上碰见一个泥人儿捏的惟妙惟肖的老大爷”
    除了奉命送客的巫马臣,满庭的丫鬟侍卫们只当做没有看见人似的,悄无声息地散开了。
    孙光上了府衙的马车,脸上才露出狰狞的神色,道“谢石,天一庄,竟然嚣张至此”
    师爷在旁边一声也不吭。
    他是本地的老人,祖祖辈辈在永州盘桓,对州府这些水面底下的弯弯绕绕,比来任的父母官都清楚得多。
    从前温知府在的时候,虽然也并不把他多么亲近,但也还算尊重。
    到这位孙知府来,因为缺个通晓本地的老油子才招募了他,可他从最开始就几次提醒孙光,应该早些上雁栖山打个照面,有这些地头蛇的支持,往后行事也少多少麻烦。
    孙光却我行我素的,自觉在京中有大依仗,只不把人家放在眼里。
    现在叫人当面下了脸,还不是自取其辱
    谁爱伺候谁伺候去。
    孙光还在低声咒骂着,忽然发起了狠,师爷“哼哼哈哈”地应和,一面竖起耳朵听着,盘算起辞官的事来。
    月亮一晚晚地圆了起来,没过几日,楚烟忽然听侍女提起来“马上就要下元节了。”
    永州有下元斋天的习俗,府城内外的各大寺庙、道观都准备了盛大的法事,有消息灵通的大寺观知道谢石和楚烟住在府城别院的消息,悄悄地递了请帖进来,邀请众人前去法会观礼。
    谢石问楚烟的意思。
    楚烟却兴致缺缺“推了谁家去了谁家,又要被来回地说,去了还要同那些太太、小姐们说闲话,选不好还要遇见隔壁的长公主一家,还不如我们自己顽自己的。”
    谢石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捏了捏灯火底下小姑娘柔晕濛濛的耳廓。
    他最近越来越按不住这些小动作,仿佛只要小姑娘靠在他身边,他就想要动一动、碰一碰她。
    楚烟被他轻柔的一触碰得发痒,不由得笑着缩了缩脖子。
    虽然哪一家的邀请都没有接受,她还是列了单子,每家都添了丰厚的香火银。
    静慈庵的比丘尼亲自来给她见礼,许诺单独替她和谢石、宋誉点长明灯各种各样的平安符、桃木牌堆了满满的一匣子,被楚烟拿给槐序“给你们分一分,不拘哪一位神仙,能护得平安就是好的。”
    槐序忍不住地笑。
    到下元节的当晚,楚烟被侍女裹上了厚厚的秋装,才被谢石带着出了门。
    府城外的净水河与雁栖山一线峡下的江水同出一源,河水从雁栖山深处奔涌而出,越过山中的激流险滩,流在山外的时候,已经是一条宽广而宁静的河流了。
    平日里就有许多百姓喜欢到河边来踏青、玩乐,因为节日的缘故,此刻的河边人流如织,宽阔的水面上到处都是漂流的河灯。
    楚烟被谢石护在怀里,周遭的摩肩接踵都与她无关,只有少年身上凌冽如长刀初雪的气息牢牢地笼罩着她。
    隐藏在人群中神出鬼没的侍卫忽然出现在两人身边,谢石接过了他手中的河灯,那侍卫就身形微晃,重新隐了下去。
    灯是槐序带着院子里的丫鬟们亲手扎的,盈盈盛绽的九地莲,拱着当中橙黄色的灯烛,落在水面上,很快就顺着河水悠悠地行远了。
    楚烟拢着手,静静地垂首合眸,睁开眼的时候,却看到身边的少年专注地望着她。
    “哥哥不许愿吗”
    谢石没有回答,反问道“阿楚许了什么愿”
    楚烟鼓了鼓腮,道“说出来就不灵啦。”
    谢石却笑了笑。
    他鲜少动容,平日里偶然露出一星半点,都让楚烟忍不住欢喜瞩目,此刻唇角微弯,眼角舒绽,一张俊美凌厉的面庞仿佛刹那间被诸天星辰点亮。
    楚烟怔怔地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少年却忽然俯下身来靠近了她,如同小时候一般抵住了她的额,柔热的吐息就顷刻间侵入咫尺之地。
    她听着谢石轻轻地道“但只有阿楚说出来,哥哥才能保证灵验啊。”
    楚烟面色红彤彤的,熏熏然像是喝醉了酒。
    她喃喃地叫“哥哥”,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人潮流动,腿边忽然有人轻轻地碰了碰,谢石转过头去,看到一个挎着花篮的小孩儿,对上他的视线,将挎篮托了起来,问道“公子给小姐买只花环吗也有散花,簪头发簪衣裳都好看的。”
    楚烟已经连忙接过了那小孩儿手中举起的一朵小花,道“我喜欢的。”
    一双鹿眼滴溜溜地动,只不肯对上谢石的视线。
    谢石嘴角含笑,索性从袖中取出只小银锞子,丢在那小孩手里,把他整个篮子都拿了过来,道“都要了。”
    那小孩儿愣了愣,醒过神来还捏着那角银子,连连地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谢石却已经带着楚烟走远了,楚烟扒着他的手臂翻着花篮里的花束,比了半晌才选出一只来,踮起脚戴在了谢石的头上。
    少年嘴角含着笑意,配合地低下头来纵容她的举动,像一只被驯服而意外温顺的猛兽。
    楚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踮着脚尖,谢石因为怕她站不稳而虚虚环住了她的腰,她就撑着他的肩头趴在了他的耳畔,小声地道“我许愿哥哥可以永远太平安康,永远都在我身边”
    话音未落,就感受到腰间的手臂忽然收紧了。
    重量都撑在少年的身上,楚烟只觉得轻盈和温柔,有力的心跳透过相贴的胸腔,带着她一起震动起来。
    谢石轻声道“哥哥说,我知道了。”
    天上的月亮和水上的月亮照在了一起。墨蓝的天空和墨蓝的水波在无限远的地方相接。深秋的寒蛩在人声不及的草丛里高低鸣叫。半枯的草木间藏着未名的新鲜清苦气息。
    而谁心底藏着幽邃的地火,为谁无形无声地燃烧,从第一刻开始,一直到命图终结,一生不能止息。
    秦老夫人的寿宴在十月底,过了下元节,府城就更加热闹起来。
    黑椋卫又一次递来了异常的消息,谢石不得不离开府城的别院,临走的时候征询楚烟的意见“阿楚先回山去,还是还想留在这里玩”
    楚烟斟酌了片刻,道“我在这里等一等。”
    她道“我在山下留了这么久,秦家也一定知道了,到这个时候忽然走了,像是有意回避他们家似的,倒也不必如此。我就等给秦老夫人贺个寿再回去。”
    谢石没有异议。
    他把巫马臣和一半的白羽卫、青鹫卫留在了别院里,又再三叮嘱宋誉照顾好楚烟的安全,才带着另一半武卫离开了府城。
    宋誉虽然早就习惯了谢石对楚烟的关切,但每次看到一贯冷淡酷烈的谢石露出这样顾忌重重的态度,也总要在心里叹两口气。
    他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试探着跟楚烟开口“你们下元那天出去玩,都发生了什么啊”
    楚烟瞟他一眼,道“你怎么没跟我们一起去”
    “哎”听到她问这个,宋誉就忽然大跌口气,道“别提了,本来中午都说好了一起出去玩的,结果晚上还没吃饭,谈到一半的那家书斋老板就忽然跑过来找我。”
    “你们出去花前月下的好不快活,我却跟个半朽的老头子扯了一晚上的生意”
    宋誉说者无心,落在楚烟耳朵里,却听出些猫腻来。
    说那老板是自己主动来绊住宋誉的,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她忍不住侧过头去,嘴角高高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九千字长章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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