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米远的地方站住。

    紧紧捏着的双手负在身后,手里那只他送我的草蚂蚱因为挤压而变形,硌得我手疼。

    我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是我人生三年中笑得最灿烂的一回,然而心中却带着无尽的悲凉。

    像是海绵被戳出了几十个大洞,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我愉快地笑道“森医生,感谢你的开导,我会乖乖去港口黑手党的。”

    这是我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用以应付那群愚人的话。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

    如今想来自己岂不是单纯得可笑说起来青年不过只是与我相识了一个月而已,还没有其他的那些冷冰冰的职工与我相处的时间来得久。

    所以,我是为什么会傻兮兮地跑过来,希望青年把我带走

    这样想着,我将手里早已经变形的草蚂蚱放到桌子上,微微低了低头,道

    “所以,我想问一下,明天你能够来送我一趟吗”又生怕他不同意地加了一句,“只需要远远地看着就行了。”

    我想,我大抵是从未有过这样卑微的态度的。

    青年犹豫了一下,然后笑着答应了。

    我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太假了,像戴上了一张由稚童画出的笑脸面具一样。

    我暂且相信了他所说的话,于是在第二天港口黑手党接引的人来的时候,我带上了青年送我的草戒指。

    手指摩挲着手中已经被捂得温热的戒指,我看似略垂下的眸子在四周不停地搜索着青年的身影。

    然而没找到。

    我想,可能是因为人太多了,所以青年被这些人挡在了后面,或者说,是因为我的疏漏而没有看见他。

    不过我觉得后一种原因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在场的人,除了港口黑手党以外,只有正副院长两人在场罢了。

    微风吹过来,将我耳边过长的头发吹起,飕飕的冷气直往我心里钻。

    我看到了港口黑手党的那位老首领,至于样貌,可能是因为未曾注意过,所以至今想来也徒回忆起来模糊的人脸罢了。

    但那嘶哑得如同铁锯的声音却于我而言印象深刻。

    他走过来,看着我,苍老的眼神中闪烁着疯狂的、让人作呕的光芒。

    他忽然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抚摸我的脸。

    我讨厌一切外人、尤其是这种令我作呕的人的触碰,所以在他伸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开了。

    回应我的是老首领近乎无能狂怒的一巴掌。

    枯瘦如骨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抽在我的右脸上,我闷哼一声,被抽得滚在了地上,手里的戒指顺势滚出,在远处的地上打了两个圈,停下来。

    “你这个贱种我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有什么资格可傲横的”

    耳鸣

    眼前完全是一片黑暗,只能够感受到耳边的巨大嗡鸣声。

    我死死咬着牙以至于不会让难以抑制的痛呼声从嘴边泄出,然后撑着坚硬而粗糙的地面站起来。

    阳光不知道从何处洒了下来,或者它一直都在,只是一丝暖意也无。

    冰冷得让人心生战栗。

    我没有去捡那个简陋的“草戒指”。

    因为想起柏拉图的一句话

    “时间会慢慢沉淀,有些人会在你心底慢慢模糊,学会放手,你的幸福需要自己的成全。”

    我大概是一个没有资格寻求幸福的人,一出生便被送来了孤儿院,若是没有强横的手段,恐怕早就死在这冰冷的四方墙之中了。

    但大概有些人不论曾经在你的记忆之中占据了多大的地位,分别后,时间总会将它模糊的,你所不希望失去的终将会失去。

    说到底,一切只不过是我单方面对“有一个人能够陪着我”这件事情的不合理的希冀罢了。

    不合理之希冀,即为荒诞。

    该结束了,这虚幻的宛如泡沫一般易碎的记忆。

    这四方的、冰冷的墙

    这无聊的、随意的天空

    还有那个人

    看着车窗中的孤儿院不断后退,我攥紧了拳头,被打的脸上一抽一抽、火辣辣地疼。

    此时我的心里却没有半丝的悲哀

    原来失去一样东西也可以很轻松,你可以因为“失去”伤心痛苦一个月,也可以不为此事感到伤心。

    记忆像是碎片一样,被腐蚀殆尽。

    一个人的“存在”是能够被遗忘的

    我叫唐治,今年三岁

    我推崇哈夫洛克的名言,我厌恶所谓“理想”的生活

    我在此地获得救赎

    我在此地沉入黑暗

    “不去道别一下吗”

    电话里传来冷淡的声音。

    青年笑了笑,然而笑意只是浅浅地覆了一层眼底,让那原就冰冷的紫眸显得更加薄情。

    “为什么要呢”

    他如此笑道,蹲下身将地面上孤零零的“草戒指”捡起来,然后放进了一侧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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