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俞建州看也不看俞明川一眼,他转着脖子,背对着俞明川。俞明川用筷子绕了些面条,往俞建州的嘴里送去,俞建州的嘴唇紧闭着,汤水从他的唇缝间滴在了浅蓝色的衣领上。
    俞建州已经完全不认得俞明川了。对他而言,俞明川和他眼前的桌子、板凳没有任何区别。他不愿意吃。俞明川用纸巾擦干净他衣领上的水渍。
    俞明川低声对俞建州说话,医生说,虽然他不对外界做出反应,但是他能听见他的声音。亲人的声音是最好的刺激,可能会缓解他的病情。
    俞明川说“我上一周去了一趟长沙,一共拿下三个项目,都是新兴电子行业,还算不错。再下一周,我就要结婚了,我问过律师,您还是不能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很抱歉”说到这里,俞明川的声音沙哑了。
    程蒙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感觉着他肩膀在她的掌心下微微颤抖。无论俞明川说什么,俞建州始终没有反应,他的眉毛低垂着,无精打采地凝视前方。
    “不过我会把婚礼录下来,带来给您看,这样您也算和我们在一起了。你见过她吗她是我的高中同学。”俞明川捏了捏程蒙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她应该会是你喜欢的女孩,很漂亮,还非常的优秀,现在是实验室的研究员,主攻海尔茨默综合证,我们现在很好,所以您一点都不用担心。您在这里一个人,我总放心不下,不知道您好不好”俞明川顿了顿,似乎在抑制那胸腔里汹着的悲伤,低声道“爸爸”
    周叔立在门前,他对眼前的场景感到动容,但时间已经不多了,频频看向表盘上的时间。
    俞明川察觉周叔的难处,放下碗筷,起身离开。
    在吉普车外,周叔从口袋里掏出半盒香烟,他自己叼了一根在嘴边,然后又抖出半根来,向俞明川递去。俞明川摇了摇头。周叔诧异道“戒了”
    “戒了。”俞明川点点头道。
    “嚯”周叔说“戒烟是好事。我也打算戒过几次,为了要孩子,但没办法,二十多年的老烟枪了。还是你有本事,说戒就戒。”
    他深吸了一口,圆形的鼻孔里喷出了一团烟气,然后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知道他为何叹气,俞明川和程蒙都没有说话,三人缄默地在车外站了一会。周叔将烟灰弹在地上。
    俞明川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只信封,信封很厚实,鼓囊囊的。周叔蹙眉道“你这是”
    俞明川说“麻烦您照顾我父亲,您和护工阿姨都辛苦了,我父亲生病很难照顾,这钱我不方便给她,只能买麻烦您。”
    “我们都按规定来,”周叔了然,他收下那信封,夹在腋下,将烟灰弹在了脚下,说“你就放心吧。”
    他顿了顿,又看向俞明川冷峻的脸。即便在这种时候,俞明川也不允许自己体会软弱的情绪,他用钢铁般的坚毅包裹自己,永远让理智站在制高点上。
    俞明川微微欠身以示谢意,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们再次经过了荒芜的城郊大片大片空地,然后进入嘈杂喧闹的城市心脏,城市夜晚的天空跳动着无尽的红光,他们身在期间,渺小如一粒尘埃。
    吉普车继续在道路上飞速地行驶着,他们安静地离开了这里。
    每一种成长都离不开疼痛,就像蛇蜕去身上稚嫩的皮,生长出一层又一层坚实的铠甲。他们都在用自己方式成长,或许是和过去的自己和解,或许是咬牙承受生活的重击,无论是哪一种,都伴随着打碎的骨骼和流淌的血液。但他们却又是幸运的,因为在疼痛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可以陪伴,就好像找到自己出生前被卸下的那块肋骨,你,完整了我
    俞明川停下了车,他熄灭发动机,手撑在方向盘上,问程蒙“到家了,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程蒙想了想,说“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
    “火锅呢”程蒙问,“去我家,我叔给免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俞明川莞尔一笑,道“好。”
    程蒙看着俞明川,在地下车库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和,那双深邃狭长的眼睛浸没在暗影里,只有深褐色瞳孔上跳动着光点。
    她突然难以自制地向俞明川扑了过去,她扑进俞明川的怀里,两手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她什么也说不说出口,她听着俞明川稳健跳动着的心脏。
    这一瞬间,她想到了许多许多,她想到了放学后空荡荡的教学楼,她想到了教室里吱呀响的电风扇,她想到了操场上黑色的橡胶颗粒,她想到了春节的烟花,和华盛顿寂寞的半米深的冬雪。
    俞明川什么也没有说,那双宽厚的大手一下一下,轻轻拍在她的后背上。
    “俞明川。”程蒙抱着他说。
    “什么”
    “俞明川。”
    “嗯。”
    程蒙说“我喜欢你。”
    后背上的那双手猛地滞住了,不知过了多久再次柔软地落下。
    “嗯。”
    他微顿,说“我爱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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