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望向他背影,眼里迅速拂过笑意,听到劲臣在客厅说

    “容修在准备,楚总也在,五分钟之后,你可以进去了。”

    五分钟够了。

    容修捏了下拳,转身进了书房,来到书桌前,快速打开小提琴盒。

    和楚放的那把意大利手工琴相比,这把琴更大众,没有品牌商标。

    这是白夜在一家小作坊借到的小提琴,欧洲进口木料,老师傅纯手工制作,换算成人民币大概两万元左右。

    一般来说,有牌子的小提琴都由工厂制作,无数流水线工人负责将木头拼装起来罢了。

    而纯手工提琴,至多两三位制作人,以保证把握整体品质,作品有作者的理念在其中。

    好琴是有灵魂的,不认牌子,只认制琴师。

    与一把好琴相遇,就像寻找灵魂伴侣。

    能否擦出火花,奏出美妙音乐,达到人琴合一的境界,还在于演奏者的个人风格及其对音色的喜好。

    容修架上琴,看了眼琴弓,擦过松香,很明显楚放之前试过音,于是随意地上手拉了一段沃尔法特的练习曲。

    琴音宏亮,低音浑厚深沉,高音清亮圆润,穿透力强,却不尖锐刺耳。

    容修微闭着眼,侧耳倾听,四根弦发音均衡,他将一首练习曲拉成了演奏会的水平。

    这也是当年令楚放惊愕之处,两人切磋不到一年,容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这是令人激羡的天赋才华。

    不过,俗话说得好,上帝给他开个门,就会给他关个窗。

    世界上有一部分人,在某一方面有惊人天赋,同时却在另一方面缺陷明显,能力薄弱。

    这位“绝对音感先生”,即使在嘈杂喧嚣的环境下,也能准确地分析判断出曲子的调式调性,可他却在铺天盖地的“容修我爱你”的呼唤声中感受不到其中的假意或真心。

    楚放心底有无数疑问,好奇却又排斥,顾劲臣是怎么让他动心的。

    与身边兄弟们一样,他以为,容修这辈子不会爱上谁,他属于舞台,不属于任何人。

    当年放手时,他就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怎么样白夜借了三把琴,我亲手挑了这把,不是最贵的,但保证最适合你,”楚放靠坐在桌边,抱着胳膊,歪头注视容修拉琴,“音乐会独奏用琴,我就看上了它的音色,有清晰的金属质感。”

    “共鸣很好,适合录音,”容修说,“就这个吧。”

    “嗬,怎么听着,还有点儿不乐意,将就”楚放问,“你这人,不是不将就”

    “时间来不及了,劲臣喜欢深棕色漆面,”容修抓着琴颈提起来,端详它琥珀色渐变淡红的色泽,“我倒是不挑。”

    楚放沉默,半晌,才道“把我的给你”

    “跟了你二十年的媳妇,给我做什么,我是接盘侠吗”容修拉下脸,嫌弃地瞟了一眼楚放的那把意大利经典,“你见过我用二手货”

    楚放僵住“”

    随即扬起了笑,将手中雪茄咬在齿间,不顾容修冲他瞪眼睛,兀自点燃了。

    书房飘了烟草香,白烟虚影中,他叼着烟,眼前一片模糊,唯独那人在烟雾里亮得出奇。

    楚放说“你早应该开这个直播,粉丝还没见过你玩小提琴吧,终于打算直播玩玩了”

    “封哥和助理一会过来,我还有七十分钟的直播任务。”

    容修放下提琴,对楚放摆了摆手,一脸神秘,似乎还带了丝孩童般的狡黠。

    楚放眨巴眼睛,凑过去听,容修小声说了几句

    说到一半,楚放笑容渐渐消失,怔怔地瞅着容修。

    “你还有时间玩那个”楚放眼睛略发红,“为什么我以为你急着录弦乐。”

    “是急,但别的也想试试,”容修朝虚掩的房门看去,“有点儿想法。抓紧时间,一会磨合下。”

    楚放还想说什么,被容修眼神打住了,丝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没过一会,房门敲响。

    “请进。”容修应声。

    艾迪推门进来,手臂上挂着摄影机,背着双肩包,激动地对容修问候。

    “容老师好,”艾迪又对楚放点头,“楚总好。”

    楚放从桌上跳下来,掐灭了雪茄,笑道“大记者来了。”

    明明接受专访的是容修,记者反而紧张得手足无措,容修和他聊了一会家常,让对方放松了不少。

    艾迪坐在墙边沙发上,打量一身居家服的容修。

    简约的浅色衬衫,宽松休闲裤,黑色皮拖,头发没有定型啫喱和发胶,几缕发丝垂在额前,看上去平易近人了许多。

    艾迪被书桌上的乐器吸引,除了idi键盘,木吉他,还有两把小提琴。

    乔希评价过,容修是吉他高手,也是钢琴天才,可是小提琴是怎么回事

    就在艾迪刚要开口询问时,房门再次敲响。

    容修没有开口问来人,他快步上前开了门,见劲臣端着托盘在门口。

    劲臣煮咖啡的时候,脑子里一片混乱,眼前还是他看到的画面。

    两人正在工作,这是正事,音乐工程非常紧急,他知道容修是一个工作狂,当他沉浸在创作周期里,世界上只有两中人

    战友和陌生人。

    劲臣感到胸闷,他意识到自己退到走廊里时,似乎已经晚了。

    后退那一步,是否意味着,退出了他的战场

    不应该退开。

    那是自己的爱人,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该和容修拉开距离。他知道的,他全都知道,但这不妨碍他胡思乱想。

    脑子里是楚放张开双臂,半遮半抱,把容修挡在怀里的画面,而自己被挡住视线,看不见容修当时的表情。

    他想,楚放和他头挨头、共用同个耳机,那姿势看上去很亲近。然后,他自然而然地想到十年前,楚放和他是否也如这般亲密无间,是否因为少年过剩的精力而一时冲动产生碰撞过了界。

    他想,不管是容修,还是白翼,在激烈的舞台表演之后,就会有想要宣泄情绪和性欲的冲动,那么,他们在接吻时,容修有没有对楚放产生过那么一丁点的好感,他的身体有反应么

    劲臣“”

    楚放楚放楚放,明知道不该多想,但这名字又自虐般地在脑中挥之不去。

    他想起,围城中鸿渐的那句对白情敌的彼此想念,比情人的彼此想念还要多。

    劲臣觉得难以呼吸,双手支撑了吧台。

    直到将煮好的咖啡倒了四杯,端着托盘,走出小酒吧时,他才意识到,他现在要去哪

    把咖啡送进来。

    劲臣脚步停在客厅,想起逃离之前容修的叮嘱。

    平时容修在琴室工作时,他从不进去打扰,就像昨天那样,有事就敲门,或按门铃。即使对方回应了,劲臣也只是隔着房门与他对话,除非对方特别吩咐,他才会进去

    劲臣呼吸局促了下,垂着眸子,看冒着热气的咖啡。

    就快中午了,午饭后要睡觉,喝个哪门子的咖啡。

    不光是为了待客,从国内带来的咖啡有入镜限制,所剩不多了,护食儿的才不会分享给别人

    劲臣恍神片刻,唇角忍不住噙上一丝笑,来到书房门口。

    敲门不久,容修就过来开门。

    “香。”说着就上手要拿。

    劲臣脸上笑容还没褪下,抬眼注视着他。

    撞上那双含笑桃花眼儿,容修手顿在半空,两人对视两秒,劲臣眼神中除了警告,还有一丝掩饰不去的溺爱。

    容修一下缩回手,抿着嘴,侧身给他让路。

    这中事发生过好几次,劲臣煮完了咖啡,往客厅里端,容修半路过来,伸手就去接,结果第一次被烫到,第二次劲臣怕他烫到,一躲开,托盘里的咖啡就从杯中溅出来。

    劲臣进了书房,来到茶几前站定,刚要半蹲下来把托盘放下,艾迪就急忙站起身。

    艾迪深受华人礼仪熏陶,他怎么能让国际影帝屈身招待,他上前自己端了咖啡碟。

    “从国内带来的咖啡豆,劲臣煮咖啡一绝,火候刚刚好,你一定要尝尝。”

    容修也拿了一杯,对艾迪说道,然后瞟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楚放,“坐着干什么,还用人喂你”

    楚放起身,从托盘上拿了一杯,“谢谢顾老师。”

    劲臣“不知道你的口味,糖奶自己加,在这儿别客气。”

    “过来。”容修站在书桌前,放下咖啡杯。

    劲臣微愣,放下托盘过去。

    刚走到桌前,就被容修拉着坐下。

    老板椅又宽又软,劲臣陷在椅子里。

    容修的笔记本近在咫尺,电脑屏幕还亮着,数不清的音轨就在眼前。

    “待在这儿。”容修小声道,弯下腰拿鼠标,一手将旋转椅拉到身边,往前推了推,一手撑着书桌,滑动鼠标,点击电脑右上角减号,“我忙一会,觉得无聊,就自己玩,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音乐工程软件最小化到任务栏,笔记本一瞬间出现了电脑桌面。

    劲臣一下愣住。

    容修这才想起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

    电脑出现桌面壁纸。

    那是一张冬季户外的照片。不,不是冬季,背景还有绿树和灌木,可画面却是白雪纷飞。

    深夜的艺人广场,暖色街灯下,男人一身西装,披着风衣,外套领口两颗连带着衬衫的扣子都不羁地解开了,隐隐露出精致的琐骨。

    他站在漫天飞雪里,仰头望着夜空,细雪飘落在他的脸上,眉目间似有哀愁,长睫上挂着一滴水珠,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落不尽的眼泪。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容修都会失神很久很久。

    劲臣一眼就认出,那是今年春天他生日,容修送给他的一场漫天大雪。

    那晚,在生日会上,他看到了人工造雪的直播,从演出场地离开,他直奔艺人广场。广场上有很多看热闹的市民,他一直站在飞雪里,直到凌晨造雪机停止工作。

    可是,当时容修并不在他身边,这张照片是怎么拍到的

    劲臣惊讶地侧过头,没等问出口,容修忽然直起身,“看有什么好玩的,自己玩吧,我去忙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劲臣迷茫地望向他背影,目光又移到容修的耳尖。

    日光从书房窗子照射过去,将男人的耳廓染上一层透红。

    劲臣挪开视线,一时间缓不过神,盯着电脑好半天,才注意到,桌面上除了音乐软件,什么都没有。

    工作狂的电脑上极其无聊,连扫雷都没有,让他坐在这玩什么,在五线谱上点小蝌蚪

    容修和艾迪聊了开,由于不是视频访问,杂志专访主要靠小编文笔,所以没有事先对台词。

    工作状态的艾迪,比平时专业、胆大得多,整个人都有了自信。

    没多久,封凛和丁爽就赶到了,两人主要负责容修今天的直播时间有限,容修工作,和记者聊天,直播,互不妨碍,不如一举三得,就一起进行了。

    粉丝们早就等在直播间里,已是满屏的弹幕。

    [啊啊啊出来了这是在工作吗]

    [哥哥还知道自己有直播任务呢,太进步了]

    [说是要接受外国媒体的采访呢]

    [等一下,那位是华放娱乐的老板吧,他在这干什么,难不成容修和华放要有什么合作了]

    [啊啊啊啊还有臣臣劲臣啊,你们看]

    [给个镜头啊,移动一下]

    丁爽看了看弹幕,笑嘻嘻将手机往左边偏了偏。

    容修并没有在意镜头,和艾迪聊了聊今天的工作计划。

    当艾迪聊起容修的网上照片,即使是日常路透,也像街头摆拍,连国外的粉丝也赞不绝口时,就问容修,平时是不是也有专业的造型师负责您的造型。

    “造型师,”容修像在调侃,“我的造型师是顾老师。”

    艾迪懵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他是最了解我的,知道我喜欢正装,也喜欢混搭。”

    容修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来到桌前,拿起小提琴。

    “这也是我对待音乐的态度,”容修架上琴,试了试音准,他看了一眼镜头,勾唇神秘一笑,“这两天,我要录弦乐,工作有点忙,大家乖乖的。”

    弹幕上粉丝们一片疯狂,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乖都乖乖的]

    [卧槽容哥要拉小提琴了吗]

    [早就知道哥哥会拉小提琴啦专辑里的小提琴就是他演奏的]

    [还有国际获奖证书]

    [我从没看见过啊,你们有谁看见过吗]

    “特意请楚老师过来,给我做个指导。”容修说,“挺长时间没有玩了,争取一天复健成功,两三天之内录音完成。”

    容修眼角扫过镜头,又望向劲臣的方向。

    一双凤眸勾出他的矜傲,男人身姿修长挺拔,琴弓搭上琴弦。

    优美流畅的旋律流淌而出。

    容修演奏的曲子,是德彪西的月光。

    [这个也太难了吧]

    [听着有点耳熟]

    [就是拜托兄弟女子高中的最后一幕,在大礼堂里,到处都是爬尸,那个女鬼boss小姐姐弹奏的曲子啊,容修还给女鬼小姐姐上了一课]

    [哈哈哈你别说,一说就想笑]

    [明明很害怕,一听到音乐,哥哥就来了精神,还给女鬼小姐姐指导钢琴技巧]

    [女鬼一脸懵逼]

    月光是容修钟爱曲之一。

    十八岁多少个夜晚,离开喧嚣的摇滚舞台,在燕郊oft的窗下,一杯红酒,一根雪茄,沐浴着月光,他弹奏的都是这首静谧的曲子。

    小提琴演奏,又是另一番风景。

    朴素而又充满幻想的旋律,轻易描绘出一幅万籁俱寂的月夜画面。

    月光如练,缓缓流淌在书房。

    “印象派的音乐,”容修演奏时微闭着眼,嗓音动听迷人,“就像印象派的画,不过分夸张,却又直率,铺捉那转瞬即逝的、一刹那的印象。”

    演奏到中段,转回降d大调,把位上按出分解和弦,好似月光下一阵清风。

    直播间的弹幕早已铺了满屏。

    劲臣被音乐和眼前的画面吸引,他极少看见容修拉小提琴,这是第三次,前两次是为了养琴。

    小提琴和吉他一样,最好的保养方法,就是一直往死里用,千万别放着。

    乐曲是宁静的,缥缈如梦,月光下夜景的意境,被容修演奏得淋漓尽致。

    连楚放这个自诩“音乐诗人”的男人,每次听容修演奏月光,不论是钢琴,还是小提琴,他都有一中难以望其项背的错觉。

    如同弹奏吉他时一样,容修专注时全程眯着眼,眼中带着笑意,仿佛在看着左手的把位,又像目光涣散地望向那一片虚无。

    他垂着眸子,极盛的容貌让劲臣挪不开视线,那笑意明明是温柔的,却矜贵得让人望而却步。

    而就在他以为对方全然专注在音乐中时,乐曲来到尾声的分解和弦,音色极其细腻柔美,容修缓缓抬起了眼。

    眯着的眼睛每睁开一分,劲臣的呼吸便窒住一秒。

    容修目光落在劲臣脸上,劲臣的心悬了起来。

    刚才演奏月光时,和以往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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