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的那个影帝,资料发过来。”

    劲臣“”

    紧接着,隔壁的露台灯突然亮了。

    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穿着黑色真丝睡衣,斜倚在露台的藤椅上,面对着劲臣的方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也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

    劲臣站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

    容修微微仰着头,也不言语,注视着距离他几米远的年轻而又俊美的男人,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人在看见自己时,脸上的表情和眼睛里露出的剧烈情绪,慌乱,惊讶,激动,悲伤,挣扎,歉意,羞涩

    好吧,劲臣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已经慌了,彻底懵逼。

    难道容修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黑暗里,面朝着隔壁的露台,一直在等着跟在身后的人踏进他的视线

    劲臣张了张口“你,你好。”

    “顾劲臣”容修唤出了他的名字。他微微垂眼,瞟了一眼手机上丁爽刚发来的百科,“顾影帝,刚才我们在店里见过,苍老板的朋友。”

    不等对方回答,他眼中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抬眼注视他,“请问,跟着我,有事么”

    “我”劲臣闭了闭眼,“以前见过你,我和苍木是大学同学,我看过你的专场。”

    “嗯。”男人的鼻腔里发出轻飘飘的一声。

    劲臣握了握拳,“我很喜欢你的演出。”

    “嗯。”

    “还有,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对很久了,我很喜欢你。”

    “嗯,谢谢。”

    “”

    “”

    劲臣略微诧异,这是深埋在心底八年的告白啊,对方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这就比较尴尬了。

    魅态傲气的顾影帝,什么时候这样过

    容修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垂着眼睛,将手里的小骰子一粒一粒地摆在藤桌上,一粒叠在一粒上,堆叠得老高,他的嗓音轻浅而又温柔“抱歉,我不签名。”

    劲臣“”

    “至于你的签名,等我看过你的作品,我会考虑问你要的,好么”

    劲臣的表情很精彩“”

    “还有什么事情么”容修淡淡地抬起眼,以询问的目光遥遥地凝视了他一会,端量着劲臣一脸惶恐而又不知所措的模样,仿佛颇觉兴味儿地笑了笑,随后眉心一挑一扬,笑容越来越深,慢慢地扩散到了整张脸。

    仅仅一个明朗的笑容,就道尽了他此时此刻的情绪。

    他生气了。

    完全无意识地,劲臣局促地呼吸了一下,心脏突突狂跳,睫毛微微颤了颤,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动不动地回望着他“容,容修”

    “嗯”

    气氛诡异极了。

    直到衣兜里震动起来,他才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像捉住救命稻草般地快速地接了起来,若无其事地侧过身,用肩膀对着容修,清了清嗓子

    劲臣“喂花朵,我在vue哦,我刚才被人跟踪了”

    容修“”

    劲臣“对,有辆车,一直跟着我,迫于无奈,我只好躲到酒店了哦,没事,已经没事了,你不用过来,我马上回去。”

    容修“”

    劲臣自暴自弃地咬了咬牙,闭了闭眼,快速地看了隔壁露台上的男人一眼,抬步往客厅里走,“那个人,他是我朋友,他只是想我了很想我他只是,想看看我,又怕我拒绝,所以一直跟在后面”

    露台拉门“砰”地一声拉上了。

    容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orz。

    以上,这只是顾影帝的内心弹幕,他脸上所表现的还是比较平静从容的,他平静地在客厅中央站了十分钟,然后深吸一口气,直奔房门而去,是的,他决定趁容修还没有生气到极致,马上退房,离开这处。

    打开房门,劲臣愣了愣。

    容修站在走廊里,单腿支撑墙壁,背靠着壁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他,强大的气场就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

    劲臣注意到,他的手臂上挂了一件风衣,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给苍木的那件春季款。容修刚才从ferryno6出来,丁爽给他穿上了。

    劲臣默了默,手背在身后关上门,试着往前走了一步。

    容修忽然直起身,面朝着他,一步一步地迎上前。

    视线里,英俊的面孔越来越接近,劲臣紧张地屏住呼吸,往后退,背脊一下撞在墙上。

    劲臣连忙侧过头,紧闭着眼,感觉到对方的呼吸离自己很近。

    “衣服是你的。”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他的鼻尖接近劲臣的额侧,轻轻地嗅了一下,“是你的气味,”呼吸在他的颈间来回游走,“柑橘,檀木”

    劲臣觉得自己就快要原地爆炸“”

    “多谢了。”容修缓缓地直起身,把风衣往劲臣怀里一塞,转身往房门内走,“下次见,再会。”

    劲臣“”

    下次见

    六七点,京城胡同清晨宁静,家雀鸣啭,穿过一条斜街,随便从哪个透气儿的胡同往南走,都能来到井子门地界儿。

    再拐两个弯儿,住家和商铺混杂着,青石板路凹凸不平,经过两棵歪脖老杨树,往北边瞧,准儿能碰到落海西有名的“夫夫琴行”,这里是老梁和小宇的买卖。

    二楼夫夫卧室里。

    贝斯手小宇睁开眼,猛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昨晚折腾狠了,他浑身酸疼地捂住了腰“老梁,老梁,醒醒”

    老梁翻身搂住他“干什么,睡会儿,下午才有课。”

    “你昨天在圈子里写长评了”小宇问。

    “嗯,写到凌晨两点。”老梁说。

    老梁的ivoca账号粉丝不少,他偶尔会写一些落海西这一片娱乐场所和酒吧歌手的文章,每篇都会得到不低于十万的浏览量,算是特别有人气的权威乐评人了。

    “写的渡口家的驻唱”小宇又问。

    “是啊。”老梁闭着眼睛不耐烦地说。

    “非典那年,咱俩还没好上,你在咱们家琴行batte的时候,曾经输了一次。”小宇说,“当时,我爸还活着,他也在场。”

    “大早上的,你什么意思啊,哪壶不开提哪壶,”老梁不悦地咕哝,“batte输了不是很正常吗,我又不是神。”

    “但是,在那之前,你在井子门从没输过喂,起来,还大早上都快中午了你还记得当时赢你的那个小孩吗”小宇问。

    老梁突然睁开眼睛“”

    小宇缓缓点头“就是他。”

    老梁“”

    “好像就是姓容的,那年他才十二岁吧”小宇回想道,“当时我爸还问他呢,是荣誉的荣吗,他说,花容月貌的容。”

    老梁有点懵逼,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想起在ferryno6听到的那把好嗓子,想起自己熬夜为他写三千字,想起粉丝区看见的那些帖子,还有十五年前,自己学吉他刚出师,就被一个小少年灭了的事。

    小宇说“后来,咱俩去海南跑夜场了,他一直在井子门混,听我爸说,他最后还是组上了乐队。”

    老梁“”

    是了,时隔太久,他怎么把这人给忘了

    身为井子门琴行的“上门儿婿”,老梁每年接触的新兴乐队太多了,解散的也很多,曾经就算再火,也很快就会销声匿迹被人遗忘,这么多年,他连自己去年教过的学生长什么样都忘了,更别提十来年没见的人了。

    那个曾经batte赢了他的少年,只用半个月的时间,就赢了井子门所有琴行的所有老师,只要是开了吉他班的,全都难逃一劫。

    没出师的吉他学员就更别提了,没一个是他的对手,12小节ja甚至连跟都跟不上。

    简直和砸窑、踢馆、搅场子没差。

    后来,惹了众怒,差点挨揍。

    当琴行的老板们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他淡淡地说,想找一个和自己水平差不多的、能一起玩的朋友组乐队。

    那些大叔大伯们一听这话,不由皆是哑然失笑,又有些无可奈何,只好任由他在井子门大杀四方。

    直到两年后,他遇见了白翼。

    他们很快就组了一支乐队。

    就像一股飓风,席卷了地下摇滚圈

    容修。

    容修。

    老梁霍地坐起身“dk雾草”

    小宇“”

    “dkdk”老梁握紧拳头锤床,“破车库记得吧东四环那家,破车库的常驻嘉宾,dk,他们解散时咱们在海南,”他想了想,歪头看着小宇,“就是白翼的那个乐队。”

    小宇恍然,身为贝斯手,他当然知道“京城小伯顿”。

    不过,好多年都没有白翼的消息了。

    地下圈说他们afk了。

    毕竟太多搞摇滚的,成家生子之后就放弃了,而且放弃得绝对彻底,就像戒x一样,乐器能卖的全都卖,恨不得一辈子都不想再去碰,不想再去梦。

    因为伤不起。

    身在井子门讨生活的老梁和小宇两夫夫,目送了多少兄弟一个接一个地落寞离开。

    这些人背着吉他,怀揣着只够住地下室的钱,还有满腔的热血与理想,只身一人来到京城拼一个前程,然后一脸沧桑的带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黯然离场。

    “那两年,dk给破车库赚得盆满钵满,洪老板当年一屁股的债,就是靠dk翻的身,”老梁说,“现在他做通讯生意,风生水起,前阵子地震捐款,世纪恒商捐了一个亿,洪老板也跟着捐了一个亿,如果没有dk,没有容修,没有白翼他们,能有老洪的今天”

    小宇叹气,“我爸说过,dk是所有解散的年轻乐队当中,最可惜的一支,如果好好发展,也许能大火二十年呢。”

    “他们真退了”老梁皱眉,“可是”

    “眼瞅着十年了,你见过消失十年还复出的乐队”小宇说。

    十年

    认识他的时候,自己刚出师,他还是个少年,仿佛就在昨天。

    老梁小声咕哝“可是他们老大回来了呀,说不定其他人也要回来了”

    小宇笑了下,没应声。

    老梁默了默,突然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往门口走。

    “干嘛一惊一乍的,你不睡懒觉了吉他中班的课不是下午吗”小宇问。

    老梁开门往琴行楼下跑“不管了,我先去召集兄弟们,你给四海琴行、秋叶、二分音符挨个打电话,上微信,进群,让强子他们带上乐器,这几天来咱家车库集合”

    小宇说“找他们干什么,开课的开课,带孩子的带孩子,打麻将的打麻将,哪有时间过来整天跟你瞎胡混。”

    老梁说“事关颜面的大事,你不懂,你就跟他们说,花容月貌回来了,老兄弟们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你就那么确定,老黄他们肯定会过来”小宇穿上睡衣,“那我得去张罗点儿菜了,烤肉怎么样,你也好久没和兄弟们聚聚了。”

    “哈哈哈哈行,他们肯定会过来的,有一个算一个,大家当年都是被那小子虐出来的,谁还不知道谁呀”

    老梁放声大笑一会,忽然紧握双拳,目光如炬

    “麻痹的,井子门要地震了果然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这是十五年啊,老子一定要报了当年的踢馆之仇,一雪前耻老伴儿,不跟你哔哔了,我先下去练琴了”

    小宇笑盈盈地歪着头“哦,当年打不过,现在老胳膊老腿儿的,练一会儿,就能打过了”

    老梁“”

    操。

    好久没正经练琴了,这两年马马虎虎教小孩入门,水平不会下降了吧

    那小子已经重登舞台了,我们这群老前辈,绝不能输给他呀

    老梁心中一阵热血沸腾,蹬蹬蹬下楼,直奔琴行小库房。

    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冲动触碰这把爱琴了,它尘封在库房的角落里,琴盒上落了一层的灰。

    “好久不见了,老兄弟。”

    他掀开琴盒,指尖轻轻地抚上琴板斑驳的黑色吉普森。

    很快的,楼下传来电吉他的调弦声,铿铿锵锵,激荡振奋。

    小宇听着传入耳中的熟悉旋律,软软地靠在床头,望着房门的方向。

    报仇

    雪耻

    话是这么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好像从骂咧咧的老梁眼中,看见了一丝似曾相识的光亮。

    自从兄弟们一个一个的退圈离开,两人接手了琴行,开班授课,平淡度日,小宇就再也没有从老梁的眼中看见过那种光亮了。

    一丝好久好久都没有出现过的神采。

    亮得惊人。

    小宇笑了笑。

    “那个老家伙”

    爱人像是回到十年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帅死了。

    不知道那几个老家伙得到消息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也像自家老伴儿这样疯疯癫癫。

    小宇拿起手机,开始翻找通讯录,打开微信挨个拉他们入群。

    群名花容月貌回来了

    扫了眼群名,虎躯一震

    操砸窑了去谁家了吗

    没到我家瞧不起我

    邪了门,他不是乐队解散退圈了吗,暂时也没来我这。

    这回他又想干什么他都快三十了吧,我儿子都上初中了。

    爷们儿也带孩子呢,两年没碰琴了啊,妈的

    明天单位加班,后天我去找老梁挑两套顺手的棒子,操我鼓棒被我媳妇儿拿去支窗户了。

    大犷,明天我去雀儿胡同找你,我带琴,咱俩撸两首

    收到小宇,跟梁哥说一声,我徒弟大琥,就是的岳琥,这两天抽空过去,跟他学两招,到时候和姓容的对上,也好多撑几小节。

    小宇连续发语音,把老伙计们都安抚了一遍,算了算时间“这两天都过来一趟,商量一下,实在不行通知一下董老、黄老、刘哥他们,你们自家也看好大门。”

    这话说的,跟响马子进村儿了一样。

    众人“”

    对

    小宇说的没错,可不能再出现那种“光屁股推磨转圈丢人”的情况了。

    想当年,一个俊逸小少年,背着吉他,出现在井子门各大琴行和吉他班,刚下课学生还没走,他就在教室里直接把吉他老师给灭了。

    他回来了。

    这日子没法过啦。

    小宇“周六估计店里都忙,星期四你们过来,开个会,好吧”

    众人“好”

    小宇和大家打个招呼,笑着放下了手机。

    很好。

    这群老不死的,终于活泛一点儿了,眼瞅着就快和京城的老胡同子一起湮没在井子门历史的尘埃中了呢。

    这几年无精打采、病病殃殃的,居然一瞬间精神抖擞,重获新生。

    井子门还没老。

    可真要感谢那个小帅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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