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青的天空, 窸窣的雨声犹如针尖击打碎石,晦涩中冷岑岑的浸染着雾气。轰隆隆的雷声压着头顶滚过,转瞬又呈瓢泼大雨,白戚戚的雨水漫天而下,犹如倒灌。
    哒哒的马蹄弹开泥泞的雨水, 奔驰如风,由狭窄小径陡然一跃,落到宽敞的石板路, 继而如闪电一般, 迅猛飞奔。
    宋延年紧紧攥着缰绳,兜帽迎风簌簌飘至脑后,硕大的雨珠劈头盖脸砸在面上, 他胡乱抹了一把,心急如焚, 恨不能将幕后之人千刀万剐, 没有一丝头绪,失去掌控的焦灼感席卷全身。
    他几乎想遍了所有可疑之人, 不可能是沈红音,若是她,又怎能想的如此周密,反而自陷泥沼。也不会是大哥,西伐之路艰险复杂,凭他根本无从抽身布置。还会有谁,冯鹤鸣他精于算计, 焦头烂额之际,区区冯兰不足以让两人撕破颜面。难道是被抢了宫廷供奉的陆家
    宋延年的嗓子几近干涸,他弓着腰,扬鞭一甩,激起层层银光,马鬃如雪,疾驰间抖雨成沫,热燥的马鼻喷出嘶鸣的吼叫,密匝的蹄声如擂鼓阵阵,不多时便来到了苍云山。
    信中要他一人赴苍云山,尽管曾宾极力要求同行,暗中保护,然宋延年唯恐触及歹人的神经,他不敢拿顾妆妆的性命犯险,若她有事
    他摇了摇头,她绝不会有事。
    后山腰悬着一片哗然而下的瀑布,激荡的水流声震如雷,巨石掩映,白浪滔天,一声接着一声的闷雷,仿若重锤砸在心底,将他死死压向湖底,愈沉愈深,宛若溺水之人,心焦如焚却又难以喘气。
    “姑娘,你猜他会不会来救你”瀑布后是一处隐蔽的洞穴,洞口一侧布满荆棘灌木,男子倚靠在洞口,回头,银白色的面具泛着冷光,漆黑的瞳孔望着被反手绑住的顾妆妆,轻轻笑着,若非劫她至此,倒有股儒雅气度。
    顾妆妆挣脱不开,阴沉着小脸没好气,“叫我宋夫人。”
    男子的唇很白,微微抿着,沉了沉依言叫她,“夫人。”
    顾妆妆往旁边挪了挪被束缚的脚踝,轰隆的雷声伴随着唰唰的瀑布,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声响,她想吓他一下,便上下扫视男子,咦了句,“你声音听起来很是耳熟。”
    男子果真顿住,顾妆妆心道,有戏,岂料还未再开口,那人像是看破她的意图,走上前,弓着腰,一捋碎发沿着鬓角滑落,荡在银白色的面具上,深邃的瞳孔中,顾妆妆看到自己青丝散乱。
    呼吸纠缠,温热黏腻。她张了张唇,下意识的往后仰头,那人又笑了笑,直起身子,声音清淡,“是吗”薄薄的调侃意味,极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夫人可知,但凡知道劫匪身份的人,都会被撕票。”
    尾音裹了些许不怀好意的要挟,在顾妆妆听来,有轻慢,有鄙薄,也有对她不自量力的嘲笑,于是她挺直了脊背,愤懑的回击,“你若敢撕票,夫君一定会千方百计找到你,为我报仇”
    男子似嗤嗤笑了声,两臂交叠,“夫人未免高估了自己。”
    “你不知夫君如何宠我,爱我,若是你敢动我一根头发丝,他倾尽全力绝不会饶你”顾妆妆不敢泄气,硬着头皮与他周旋,只盼能唬住他,及时收手。
    他上前,屈膝蹲在她身旁,探手一撩,顾妆妆避开,惊恐的问,“你想做甚”粉唇雪肤,幽亮的瞳孔充满警惕,他一手压住她的肩膀,一手将她耳畔的头发勾缠在指间,打成卷,低头轻呵,“我动了,又如何”
    顾妆妆的脸上几欲滴出血来,她啐道,“登徒子”
    “哦只是动动头发,夫人都受不了了,若我”他止住了话,将视线投到顾妆妆的樱唇,咽了咽口水。
    “你敢”顾妆妆气急,话音刚落,那人两手掰过她的下巴,往身前一按,温热落到鬓角,他快速起身,背过头去,重新负手立于洞口。
    “我的确不知他如何爱你,只知宋府进了个叫陈阮的风尘女子,两人寸步不离,难不成是在研习书册”
    他笑的极轻,浅浅的如飞鸟略过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不沾片羽。
    顾妆妆恼怒极了,只觉得鬓角热乎乎的似要燃起火来,眼眶蓄满水汽,她咬着唇,大义凛然的睥睨着他,“若叫我今日逃了,必会天涯海角追杀你。”
    “呵”他又笑了,他在笑什么顾妆妆的手被勒的通红,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处境,让她生不起一丝主意,就像砧板任人宰割的鸡鱼,横竖都是死。
    她只知陈阮与自己相像,是婆母拿的主意,送到院里,却根本不知原来陈阮是阁中女子。她犹疑的看着那人,心头一阵阵的怪异涌来,原来不管是谁,只要模样像她,都能得到宋延年的宠爱。
    “我恭候夫人的追杀。”
    委实有些泄气了。
    正在此时,那人似惊讶一般,抬了音调,“竟然真的来了”
    闻声,顾妆妆昂着脖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雾气缭绕的湖边,宋延年穿着鸦青色的披风,兜帽尽湿,他烦躁的沿着湖畔逡巡,时而驻足冥思,时而低头翻捡,像是在找他们留下的踪迹。
    雨下的这般大,便是真有什么,也早就冲跑了。
    顾妆妆运了口气,刚要大喊,恰好那人回过头,她鼓着腮帮子,一时间不知该叫出来,还是咽下去,只憋得眼睛圆溜溜的喘不过气来,她重重的吐出,垂头丧气的睨他。
    “你求人还是求财”
    男子好整以暇的望着她涨红的脸,想起方才亲近她时若有似无的木樨香气,捏了捏拳头,笑道,“夫人与钱财,我都要。”
    简直无耻至极。
    顾妆妆瞪着眼睛望他,忽然猝不及防呸了一声,男子往后一避,诧异,“你不信他既然来了,我便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届时我再做张同样的面皮,携你回宋家,岂不是人财两得”
    “你”顾妆妆咬了咬牙,“做梦你当我是哑巴不成。”
    那人笑笑,若有所思的静默片刻,两人齐齐看向湖畔宋延年。
    他蹲着身子,手里捏着石榴色碎玉步摇,端望半晌,顾妆妆反剪着双手,晃了晃脑袋,觉不出流苏坠子的响声,便又蹙眉凶神恶煞的盯着男子,“卑鄙。”
    宋延年捏着步摇,余光四下扫了一圈,青砖下面还压了一封包了油纸的信,他知道,一定有人在暗处看着自己。
    倾泻如柱的雨水很快浇湿了信纸,他脑中嗡嗡作响,一面觉得是歹人故作玄机,引他上当,一面又真的恐惧顾妆妆被抛尸水中,他无法直立,恐站起来的眩晕让其发现他的软弱,伺机出手。
    他紧紧掐着腿上的肉,视线重新聚拢,幽深混乱的瞳孔渐渐沉静下来,起身,将贴着后脑的兜帽一把扯落,连同披风扔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雨水不断地灌入湖底,昏沉的湖面与乌青的天融成一团,黑压压的叫人觉得无法喘息。他合上眼睛,仿佛听到顾妆妆在水里不断的挣扎,呼救,再睁开眼睛,他知道,水下不一定有人。
    如此几番,神志犹如一团乱麻,被人就着火苗燃成熊熊大火,他觉得自己要炸了,被无边无际的猜想逼疯。
    男子咧嘴笑笑,冰凉的唇沾了雨丝,连话都十分刺骨,“他会跳下去救你吗”
    顾妆妆斜斜瞪他,面上气势分毫不弱,除了如此神情,她也做不了旁的,宋延年会水,婆母曾很是自豪的与她说过,宋延年幼时在紫云观后山的河水里,自行学会凫水。
    自然,当时顾妆妆不以为然,大多数的南楚人,都是会水的,只是瞧着杜月娥彼时得意的神采,她不好予以打击。
    “咱们不如打个赌,”男子靠在洞口,面具下的眼睛如一勾清泉,顾妆妆心烦,直直堵了他的话,“不打,夫君会凫水。”
    言外之意,他一定会下去找她,不管是不是陷阱,顾妆妆其实心里很没底气,这样大的雨,即便身手再好,也容易溺水。
    男子冷冷一瞥,“那你知道他是如何学会的凫水”
    “夫君天资聪颖,自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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