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了。

    刚才说人多留面子就算了,这会儿还护着算怎么回事,被偷荷包的是他,他才该委屈好吧

    “这位公子,他行劣举不知悔改,当由官府秉公惩治,自会领其训罚。他既不愿面目示人,还请公子姑且予他颜面。”道长想了想,竟补了一句,“算是贫道恳请公子。”

    “道长又罚他又护他,道理讲得一套一套的,我都要听糊涂了。”秦洵依旧挑着笑音,语气里不满却是再明显不过,“该不会他是你们道门的弟子,道长认得他,怕失了道门的颜面吧”

    “并非。”道长否认了,却没详说。

    秦洵不耐地一嗤。

    他被宠惯了,极少行事受人制肘,难免养出些娇纵脾气,不过想起人家道长好心给自己找回荷包,也没娇纵到翻脸不认人的地步。

    他敛眸整理衣袖,掩去眸中不悦的情绪,问得随意“若我非要出这口气呢”

    道长很耐心“公子想如何泄愤”

    “我改主意了,我想揍他一顿。”秦洵抬起头,笑得多少含了些恶意,“不让看脸也行,我可以不打脸。”

    这么大的人了,赌气这种事做起来似乎还挺习惯,道长无奈,轻轻一叹“你心里并不想,玩笑之语罢了。何必有意与贫道为难呢,秦三公子。”

    秦洵一脸恶意的笑瞬间淡去大半。

    什么路经此处恰见盗行,这道长明明认得他。

    又掂了几下荷包,秦洵略一沉思,看看道长又看看捂面的书生,没再使性子纠缠不放“罢了,让他走吧。”

    道长应声松了手,书生像是没料着突然就被轻易放过,愣了半晌,反应过来话也没留一句,飞快窜没了影。

    这等礼数道长望着书生离去的方向,没忍住又皱了皱眉。

    秦洵笑起来,这回一扫不满的情绪,笑得是好奇里带了些打量“就算他不是道门弟子,道长其实还是认得他的吧太明显了,我才不信有人好心泛滥成这样,婆婆妈妈地护着个素不相识的贼。”

    “见笑了。”道长颔首承认,随即又纠正,“维护的不是他,他是广陵的学生。”

    只是不想让这书生在外丢人,连累其师奚广陵名誉受损,方才在一堆看客面前,包括借一步后却还当着书生本人的面,道长都对秦洵说不出口。

    “广陵先生”秦洵收了尚余的几分不恭,态度正经起来,“这么说道长是”

    “金陵钟山观弟子,道号合一。”合一道长微笑揖礼。

    秦洵规规矩矩回礼“合一道长,幸会。”

    秦洵来江南后,与幼时恩师广陵先生的往来并不多,即使平州与广陵两地间只隔了条洵水。不过他既与奚广陵带大的楚辞交好,自然也一直从楚辞口中听得师长的近况,对于广陵先生与金陵钟山观的合一道长是知交一事,他早有耳闻。

    事实上他对合一的名号说得上是久闻。大齐境内道门的鳌头是金陵的钟山观,其次为同处金陵州地内的清凉观,钟山之上钟山观,由德高望重的老道长太华真人掌事,清凉山上清凉观,由其师弟太岳真人掌事。

    钟山观是大齐名望最盛的道门,因而几年一度,皇帝会亲自下帖邀太华真人赴长安讲经布道,老道长常常会带门下弟子合一道长一同入京。

    秦洵初闻合一道长之名便是还在长安时,那会儿他好奇地问齐璟“合什么一,好奇怪的名字,他们道门中人跟我们不一样起名字吗”

    齐璟给他解释,道门中人有道名亦有道号,道名旁人随意称之是为不敬,皆称道号。这位合一道长自幼入钟山观,其师太华真人念着“天人合一,人剑合一,剑心合一,心道合一,道亦即天,往复混成,周行不殆”之意,赠了他道号“合一”。

    小秦洵觉得这话听着有些耳熟,皱皱鼻子道“我想起来了,太华真人好像就喜欢这句话,他给齐琅起字不殆的时候也是念的这句,我听大人说的。”

    秦洵不爱听道经,在长安的十年间两度逢太华真人入京,一次也没去听过老道长教诲,自然识不得合一,合一也识不得他容貌,二人皆是只闻对方名讳。

    后来再闻合一之名,则是在惊鸿山庄多听楚辞提及。巧的是前年柳玄从金陵武场回来,跟同门说起他输给了个看着眉清目秀文文气气的小白脸道长,此后柳玄武逢对手,每每都要与那“小白脸道长”交手几回,二人差不多打个五五开的胜负,日子久了倒是有些惺惺相惜,柳玄再提时也终于不再戏称人家小白脸,正正经经问了人道号来,称其“合一道长”。

    合一能在集市上认出秦洵来,不过是秦洵偶去金陵武场凑热闹时,合一远远观他在山庄弟子堆里一身烈红衣裳醒目得很,随口向柳玄问了姓名,这才记起这个名字是皇城秦家的三公子。

    “合一道长明明识得我,先时却不道明,意欲何为”秦洵与合一闲谈,行路漫无目的,顺着来时的路回走,这便又路过了先前买酥烧饼的食铺,他步子一滞,把今日丢过一回的荷包又从腰间解了出来。

    早上一小碗粥确实不顶饿,先前添了一块烧饼下肚,他现在还能再吃下一块。

    不同的是这回他多买了一块,递到俊朗的青年道长面前,观对方神色似有婉拒之意,他先一步扬着笑开口“要不是道长这烧饼我也没钱买,有功就有禄,道长可别跟我客气。”

    合一道谢接过,回他之前的问题“有缘偶遇,恰有兴致,想观一观秦三公子是否如皇城传闻一般娇纵任性。”

    秦洵心想还挺坦诚。

    “那道长所观如何”

    “确然。”

    真的坦诚。秦洵磨了磨牙根。

    合一是有意逗他,也知道他没生气,见他顾着吃不说话了,便主动问他话“秦三公子今日怎的在广陵我听长琴说起过,你不常来”

    他跟秦洵说话自然随意,没像先前对着那书生一般,讲究那么些“吾”啊“汝”的文绉绉称谓。

    秦洵还在闭口咀嚼烧饼,没着急说话,应了声“嗯”,才咽下食物开口“是不常来,这趟跟着三殿下过来的。道长常来广陵”

    合一颔首“算是常来,一般是往广陵处去。”他怕话有歧义,又自行补上一句,“我是说,是往奚广陵先生那处去。”言罢他笑问秦洵,“听闻此番三殿下督巡江南五州,陛下委以重任,全权交由三殿下理江南政务,可还顺利”

    “他没同我细说,约莫是顺利的,广陵是这趟余下最后一州,待广陵事毕,他也就回京了。”

    街头偶遇,即便自己是无事闲游,往往也会顾及着对方有事在身,秦洵没多耽搁合一道长,闲谈片刻告了辞,临近午时回到了广陵驿馆。

    听婢女说齐璟传话回驿馆,道是推脱不掉广陵知府事先备好的宴请,今日午膳与晚膳都不回来吃,问秦洵要不要让人也送他去知府家一同赴宴,秦洵权衡半天,还是懒于应付这种官场上的应酬,又是没滋没味地独自在驿馆吃了两顿饭。

    待到天色已晚,驿馆各处都点起灯笼照明,秦洵泡在浴桶里时,才耳尖地听到门外一阵轻缓脚步声,紧接着是隔壁房门开合声响,而后不久便是好几人的杂乱脚步声掺着低语交流,秦洵知道是齐璟回来了,大概是驿馆的佣工们在给他房里送水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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