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没说放过也没说不放过,笑音未变“你们逼娼的又不是我,不如问问人家姑娘肯不肯高抬贵手”
贼眉鼠眼的青楼掌柜一脸叫人不舒服的笑容望向她,向她叽里呱啦极快地说些什么,她说不好中原话,但能听得半懂,高抬贵手那是什么意思似乎是讨饶的,她要饶过他们吗她并不想原谅他们,若非这少年出现,此时她已不知是何光景,可是不依不饶的话,她一个无依无靠又没什么本事的外族人,能把人家怎么样这少年比起跟她显然跟这个什么掌柜更熟识,真的肯帮她吗
她心中疑虑,身子却已不自觉退向少年坐着的墙边寻求安全感,轻轻摇了摇头,自己也不知道是表示什么意味,那掌柜同两个壮汉却如同得了赦免一般,连声道着“多谢姑娘”,一溜烟窜没了影。
少年跳下墙头来,掠了她一眼,掸着衣裳“外族人”
阿蛊点头,这才看清了少年的容貌,惊叹他漂亮的同时不禁多看了几眼他深蓝色的眸子,好奇道“你也外族”
“我当然是大齐人。”少年回,见她盯着自己眼睛看,又道,“祖上混了点外族血统。”
阿蛊了然点头。
“人生地不熟就不要轻易招惹这些乱地方的人,他们不可信。”少年又道。
那你可信吗小小年纪就与这些乱地方的人这样熟悉还令他们忌惮的你,比他们可信吗阿蛊心中想着,下意识挪动脚步默默跟上他。
“跟着我做什么”少年停下脚步回头,声音与神情都明显淡漠下来。
“没地方去。”她努力说清中原话。
“那你刚才从哪招惹合欢楼的人”
“楼里人多晚了睡有地方”阿蛊边说边比划。
已是黄昏,她想找个地方投宿,见那里人多热闹,门口还站着一群笑容亲切的姑娘,虽然穿得少了些,但她一个不甚了解大齐的外族人也没多想,觉得这么多人定是个安全的地方,进去后才觉不对劲,逃跑出来被那几个人一路追到此处。
少年很聪明,从她断断续续的话里听出了意思,嗤笑“借宿借到青楼去了,你可真是好本事。”
好本事是夸她吗看他神情又不像夸人的意思。
阿蛊努力思索着,还没思出什么又听少年道“刚才那光景我直接走人良心过不去,现在姑娘无事,我并不打算多管,告辞了。”
见他抬脚又要走,阿蛊慌忙伸手拉住他袖子,方才护主被折腾得疲惫瘫着的小青蛇正缠在她拉着他那只臂上,少年回过头脸色一变,猛地挣脱她的手,微微蹙眉“抱歉,我不喜欢蛇。”
小青蛇似乎听懂他的话,游爬着钻进了主人袖中不让他瞧见,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窥探。
少年一怔,忽变换态度,很是新奇“你这条蛇挺通灵性,可是有特别之处我还少见长这样的蛇,脑袋圆得跟颗青豆一样,不像旁的那样丑,家养的叫什么”
“青豆。”其实这蛇养在身边一直没起名字,阿蛊都用苗语“蛇”、“蛇”地唤它,此刻听少年话中“青豆”二字,竟觉得还不错。
“真叫青豆”少年讶异挑挑眉,“看上去无毒,也就吓吓胆小的,难怪应付不了那两个合欢楼壮汉。”
阿蛊比划“苗蛇炼毒,它,还没有。”苗人养在身边的蛇若要有灵气都是自小训出来的,蛇体内含带的特性毒则要后期蛊炼,青豆还没怎么炼。
少年饶有兴致“姑娘会炼毒”
阿蛊点头,不知是少年模样太好看不似坏人,还是方才帮了自己一回信得过,阿蛊毫不设防,察觉到少年感兴趣,她急切地将怀中护着的书册递给他看。
书册名为蛊札,是阿蛊母族传下,写的是南诏文字,阿蛊怕少年不识,努力给他解释“炼蛊、毒,都有里面记。”
少年不知何故心情不错,改了口“若姑娘在平州长居,我这有一处院子,望不嫌弃。”他将册子还给阿蛊,意有所指,“不过我不平白帮人,或许会有请姑娘帮忙的时候,姑娘若不愿意,就此别过。”
阿蛊用力点头,便在这户小院子一住两年多,没去多想少年哪来的银两置办院户,也从不过问少年的私事,只隐约知道他来历并不寻常。
这少年教她说中原话,教她读书识字,告诉她药毒同源,带中原医书给她看,叫她试着融合着外祖母留给她的蛊札炼炼,还说青豆明目张胆地缠她手上会吓着人,叫她拿个竹篓装了它。
她还换下了苗服,常年穿着中原姑娘爱穿的襦裙,挑了与他眼睛一样的深蓝色,得少年笑眯眯赞了声“好看”,她心里很高兴。
即便摸得出少年其实本性淡薄,不过是因为用得着她才留她在身边费心照顾,可他是她来中原后第一个待她这般好的人,她愿意留在这方小院子里。
“阿蛊阿蛊”坐在对面的少年郎笑着唤她。
阿蛊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随意挑了个话说“你这身衣裳哪里做的,与往常很不一样。”
秦洵低头一掠,笑问“好看吗”
“不一样了,也好看的。”
秦洵常着红衣,并不是有多喜欢这么鲜艳醒目的颜色,纯粹是觉得红色热闹,包覆住他骨子里其实不太热络的性子,给人匆匆一掠时不会觉得缺少生气。
齐璟则觉得他其实穿沉静些的颜色更好,大片鲜艳的红于男子来说妖冶了些,江湖气息太重,日后回长安要不得常穿,这回照着自己衣裳的款式,又不想抹他的喜好,才有了现在他身上这件精织细绣的衣裳。
少年唇角的弧度都不自觉弯得温柔“有人送的。”
他无意一句,却叫外族姑娘心中一凛。
“有人”二字阿蛊每从少年口中听到一回,心下就愈凉几分。
第一回听到是在他建议她去江南武场摆摊之时,她不无担忧“你不会是想让我拿那些个江湖子弟试蛊毒吧虽然你救了我但这种事我做不出的。”
那时少年忍俊不禁“想什么呢我是看你整日窝在这院子里无趣,你现在中原话说得顺溜,江南一带我也伸得着手,不会有什么麻烦,权当散散心罢了。放心,我又不是丧尽天良的禽兽,就算我心里头是想伤天害理也定不会真做,有人知道了会不高兴。”
谁会不高兴你这样性子的人,也会担心惹着何人不高兴阿蛊将这些不甘的问话封在喉间,对他后来不时提起的这个“有人”,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嫉妒。
阿蛊岔开话“你今日找我不是就让我看你新衣裳吧”
“自然不是。”秦洵正了神色,“阿蛊,你的药札记得如何了”
这两年秦洵和阿蛊各取所需,阿蛊替秦洵研炼各色蛊毒,秦洵给阿蛊食宿银两以及江南区域的一切便利。阿蛊仔细研读了母家祖传的古老蛊札,又融合了秦洵给她的中原医书,无论对药还是毒的把控都精进不少,自己记录成一本药札,同进度誊写一本给秦洵,时常探讨一二,暗暗惊叹于这习医的少年于蛊毒一道上举一反三的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