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在哪,但若是思考,也许是一生下来就是错的。
    哪怕嘴上说让对方自私,林空流眼中却满是赞赏,他忽然道,“问你之前,哥哥也问过陛下,为什么允你离宫。”
    看见妹妹突然竖起的耳朵,林空流慢慢笑了。虽然这两个人都不承认,但是他们林家,也许马上就能迎来下一代。
    所以他没卖关子,主动说出半个时辰前发生一切。
    他将奏折呈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皇上的答复,甚至想着如果对方不应,他该用什么手段。可是暗一站在案边,指尖停留在奏折里林尽染三个字上,立马就同意了。
    林空流反而开始糊涂,“您同意”
    暗一目光温和眷恋,万般深情藏于回答中,他道,“娘娘要的东西,都该得到。”
    沉默良久后,林尽染垂下眼主动说道,“是我对不起他。”
    以前、现在,都是。
    有风吹来,掀开了窗子一角,林尽染坐在离宫的软轿上,最后看向骊阙城的巍峨宫殿。金銮殿映在夕阳中,反射出和她大婚那日同样的绚丽红色。
    轿中人微笑着重新挡好窗帘,遮住这宫里经久不息的冷冽寒风,遮住她一千四百个艰难痛苦的日日夜夜,遮住她在这里失去的纯真与善良,林尽染闭上眼,希望再次醒来就是山清水秀的林间。
    轿子突然停了。
    距离宫门还有很远,能让轿子停下在宫中也只有一人,林尽染若有所感掀开帘子,果然看见了黄袍龙纹的皇上。
    她不再如从前那般笑着迎上去,只是随着旁人一同跪下,就像她只是万千宫人最普通的那个。
    “你们先退下,朕有话和贵妃说。”
    太监宫女们离开,背离身子站在远处,空荡荡的官道上只剩他们两个,林尽染跪在原地,素色裙摆散在地上,像是刚刚盛开的繁茂花朵。
    叹息声从上头传来,明黄的衣袍荡到林尽染视线中后,一只手伸到她眼前。
    林尽染没动。
    对方不动,暗一就一直举着。像是很久之前那个夜晚,他也曾把汤药执拗地放在发烧的她眼前。
    似乎比毅力她就没赢过,林尽染无奈将手搭在上面,没想到起身后却没抽出来,她低低说道,“皇上。”
    暗一握得更紧了。
    认命地抬头,林尽染发现两人距离很近,她几乎一抬眼,就能看见暗一憔悴的面容。哪怕在他饱受红茱折磨的时候,也未曾这般苍白无力。
    虽然对方如今是皇上,但林尽染完全不觉惶恐,也许知道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个,所以话语间还带着点过去的骄纵,她笑道,“陛下,苦肉计没用。”
    当了两个多月乌龟,林尽染自以为已经消化掉分手的痛苦。可是在真正见到对方的这一刻,她才发现痛苦从未减少,甚至因为暗一的到来愈发剧烈,未被牵住的手不自觉攀上对方消瘦的脸颊,脸上虚假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所以不要继续折磨自己。”
    也不要折磨我。
    听见久违的关心,暗一眼中蓦地亮起光,又在对方低头后瞬间湮灭,他委屈道,“我没有用苦肉计。”
    林尽染“我知道。”所以才格外难受。
    两人过去相处,大多是林尽染在说话,况且基本上都是夜晚,不说话也能用睡觉搪塞过去。如今对方不吭声,暗一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最后才憋出一句,“可决定好去哪里”
    虽然大概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但是暗一没提,林尽染也就装作不知情,“空翠观。”
    暗一顿时急了,“不可。”
    骄傲之人多半有个毛病,就是别人越反对,她就越坚持,林尽染反问,“为何不可”
    对方没回答。
    林尽染又重复一遍,“为何不可”
    暗一小声答道“因为一天之内赶不回来。”
    空翠观位于阳州,距离京城百里不止。即便暗一脚程再快,也没办法在两次早朝之间往返,这就意味着他也许永远都无法见到对方。
    这个念头一生,顿时令暗一痛苦不堪,他哀求道,“能否不去空翠观。”
    林尽染不知该怎样答复,最后干脆直言不讳,“陛下,无论去哪里,我们都不会再见面,否则和留在骊阙城有何区别”
    “没有区别,”暗一迅速回答,“所以您不如别走。”
    虽然知道暗一特意赶来多半是为了挽留她,但是对方说出来,林尽染却只觉得好笑。
    “哥哥若是听见这番话,怕是要气死。”林尽染噗嗤一笑,“我过去一直不知,陛下竟是如此不讲理。”
    暗一“您过去也不叫我陛下。”
    林尽染一怔,关于这点她真的没有故意去做,她几乎在看见暗一瞬间,陛下这个称呼就脱口而出,完全没来得及思考。
    也许不仅是因为她要离开,而是在她心中,对方早就不是她的夫君。
    正是看懂这点,暗一才难过,他小心翼翼将对方揽在怀里,“我还是我啊。”
    “不,你不是,”林尽染用力挣脱出怀抱,“你也不该是那个人。”
    说来好笑,曾经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林尽染能轻而易举分清哪个是暗一、哪个是齐宣之;如今只剩下一个,她却忽然无法确定他是谁。
    如今站在她身前的,究竟是她的夫君,还是大齐皇帝。
    暗一任由她动作,眼里划过浅浅的受伤,末了从衣袖间翻出个黑色瓷瓶,“如果有这个,能不能让您确定。”
    对方拿出的瓶子很破旧,上面还沾着些泥土。被强硬地塞到手里后,林尽染打开晃动两下,里面是暗黄色的液体,闻起来非常刺鼻,应该是某种毒药。
    林尽染盯了一会,突然生出个奇怪想法,他不会是想灭口吧
    她玩笑道,“这是什么,真话药水”
    “类似,”暗一包着她的手攥住瓷瓶,神色认真,“暗阁已毁,但是我在灰烬中找到这个。替身暗卫的脸皆由秘药改变,而这瓶药水,能让我恢复原本的相貌。”
    他将瓷瓶微微倾斜,几滴黄色液体滴在手背上,顿时露出截然不同的肤色,林尽染连忙用手盖住瓶口,“你做什么”
    夕阳璀璨,暗一缓缓道,“我只是想求您留下。”
    掌心传来别样的温度,林尽染偏过头,不敢直视对方的表情,“大可不必如此,你是皇上,如果下旨,我还是会留下。”
    “您不会走,但是会讨厌我。娘娘,你我之间,决定权永远都在您手里。”
    暗一将瓷瓶安稳地放在对方手心,亭台楼阁在他身后飘远,漫天霞光渐渐隐去,万物经过他眼,似乎都变成柔软的样子。
    林尽染望向他,仿佛从一片灰烬中看见火光。
    “我知道您在担忧什么,但是在我看来完全没必要。因为任何时候,您都可以选择接受我、不接受我、甚至是毁灭我。娘娘,我将永远忠于您。”
    暗一突然单膝跪地,明黄龙袍被他压在膝下,手里却捧着她曾给他的鸳鸯荷包,他第一次露出笑容,“娘子,您可否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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