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祁衍继续洗碗,哥哥则垂眸,在身后认认真真灌满了一瓶开水。
孟阿姨过来了,看到立刻夸张地大叫“哎呀,小晟你做什么呢怎么还干起活来了你的身体不能做家务的要喝水跟妈妈说啊”
男孩“妈,倒个开水而已,没事的。”
“什么没事你那个身体,医生说了必须要好好休养的”
祁衍爸也颠颠跟来了“哎呀小晟,以后想要什么跟叔叔说、跟你弟弟说也行。小衍,哥哥身体不好,你以后要负责多照顾他,听见吗”
“听见没有”
“祁衍你聋了吗”
祁胜斌一脚对着男孩小腿踢过去,祁衍才不情不愿“哼”了一声。
男孩“叔叔,您别对小衍那么凶。”
孟鑫澜则心疼自己儿子“胜斌你干什么,那么大声,吓着小晟了”
祁父对着他们母子俩,马上换了一副满脸堆笑的谄媚面孔“哎呀,没有凶。来来,小孟小晟,咱别待这挤着了,来卧室看看叔叔给你买的枕头被子喜不喜欢专门给你买了两套,喜欢哪个就用哪个”
祁衍洗完碗,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怔怔看着水流打着旋儿流入管道里。
卧室传来欢声笑语。多幸福的一家三口。
还附送他这么一个小仆人,好使唤又省事。
呵。
洗完碗,祁衍磨磨蹭蹭回了房间。
实在是不想面对,自己的房间从此成了他和一个陌生男孩两个人的地盘这样的事实。
祁衍的房间不大,床却很大。
当时买大床是妈妈的主意。
她灿烂地笑着说,男孩子是长得很快的,一眨眼就长大了,买个材质好又舒服的大床,一劳永逸。
祁衍还记得妈妈那时摸他时手心的温度。
可亲手挑了个结实、满满松木香的大床,结果最后竟然是便宜了第三者的儿子。这谁能想到
此刻,床上已经铺了两卷被子,一床他格纹、有些破的旧被,一床明显高档光亮的蚕丝新被。
那个男孩自然坐在新蚕丝被的一侧,孟阿姨正在嘘寒问暖照顾他喝中药。
母子俩在别人房间里,别提多舒适自如了,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脸皮一样厚,母子俩都是。
祁衍自顾自拿衣服洗澡。
房子很小,浴室和房间正对门,很近。
祁衍刚插上浴室门的时候,就听见孟阿姨做贼一样“来,小晟,给你蛋糕。”
“快点吃了,妈专门给你买的补身体的。快点啊,别让那孩子瞧见了”
然而,可能因为她儿子聋,需要她比较大声。
又或者,她就算有意压低声音,声音也实在还是太尖了。
总之穿透力特强,祁衍不可能听不见。
他家所在小县城,整个县城都不算富裕。普通工人工资这年只有五百块左右,而他爸爸跑长途货车,因为勤劳跑夜车还算有钱了,一个月也才拿一千出头。
在这样的物价水平下,鸡蛋糕一块钱两个。
虽然算并不上什么过度的奢侈,却也确实不是一般人每天能吃的上的零食。孟阿姨又是那样一个一言难尽女人,当然舍不得分给他吃。
祁衍不缺这一口吃的。
他只是觉得这母子俩背地里算计、偷吃的嘴脸可厌又恶心。
再想想,还好是自己,不是妹妹在这受委屈。妹妹在奶奶家,奶奶虽然也穷但是会心疼孙女儿的,奶奶家有什么好吃的妹妹肯定有一份。
匆匆洗完澡,祁衍蹭了蹭湿漉漉的短发,出来。
房间里已经没有孟阿姨了,只有“哥哥”。
以及床头柜上,小盘子里一块完整的、巴掌大的金黄色蛋糕。
男孩看到他,眼睛亮起来,露出一丝有些苍白的笑意,小小声招呼他“小衍,有蛋糕,是妈妈让我们两个一起吃的。”
祁衍心里冷笑。
“我不饿。”
“不饿那就吃一半吧,”男孩掰开蛋糕递给他,很小声,像是说着一个什么两个人的小秘密,“咱们两个一人一半。”
祁衍一扬手“说了不饿”
他厌恶这种虚假的讨好。
半块蛋糕被毫不留情地打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沾上尘土。
程晟愣了愣。
他的瞳色比较特别。不是祁衍的纯净深黑,也不是普通人的深棕,反而有些谢烟灰色。看着人的时候,自带一种朦胧的温和。
下一秒,他蹲下身,迅速把掉在地上的那半块捡起来两口吃了,然后把手里干净的那一半塞给了祁衍。
祁衍“”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蛋糕,片刻后,面无表情又塞回男孩手里。
“说了不要。”
不要,谁爱吃谁吃。
别指望他领情。哪怕扔掉放坏、蟑螂老鼠吃了他都不会吃。
他好好的家,被这母子俩弄得七零八落,他为什么还要接受“哥哥”施舍的半块蛋糕开玩笑,他宁可去大街上讨饭。
程晟像是有点难过,勉强笑了笑“真不要啊还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蛋糕了的。”
“我以前”祁衍皱眉。
“啊,不是,”男孩摇头,小声说,“没有,不是。”
什么以前
我俩以前见过怎么可能
祁衍最烦这种话说一半不说了的人,一股无名火。
干脆懒得理他了,上床蒙住头,想睡个清净觉。却又听到男孩说“小衍,我叫程致远。以前小名叫程晟,所以我妈总喊我小晟。”
祁衍直接懒得搭理,装作睡着了。
他根本没兴趣知道他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