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静烟越想越觉得害怕,见到赵恒要走, 忙从地上站起来, “都督, 白掌在府里伺候多年,颇得母亲喜欢, 您若是把她送去衙门,母亲那里又如何交代”
    白静烟情绪上来的太急,一站起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摇晃前倾跌去。
    一旁的婆子见了,忙过去扶她。
    白掌以为白静烟能护住她, 不成想赵都督竟然没有一丝回旋余地的意思。
    见到那些小厮上来拖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恐求饶。
    可是刚刚张开嘴,就被拖走了, 朝着京兆尹衙门的方向去了。
    衙门外繁花似锦,绿柳如阴,玉翠琳琅,向来冷清的秦家二房府里却是一片热闹喧嚣。
    白女滢回到了院子,因着暗算白静烟的事无人知晓,才松一口从娘家回来。
    可是刚一进门,就听见在半掩的门扉后一阵喧嚣的搬运声, 原先她正房里摆放的家具全被搬空了,去年添置的金丝楠木的花几还有鸡翅木镶金的软塌也被拆了搬走了。
    她自从嫁入秦府,日子就一日比一日过的奢华, 房里的花几、橱柜全是用的顶好的木料。
    可如今余氏在正堂里坐着,那日拉扯步摇的婆子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她知道这是宫里那事儿露馅了。
    她心里很是舍不得,也很是气恼大房的主母过来搬空她家具欺负她,可是她无力阻止。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小厮将她最为珍爱的花鸟屏风从房里搬出来,那是她娘亲给她的屏风,上面的花鸟都是她母亲一针一线缝起来的,她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用。
    白女滢往前一步,还未伸手,就见余氏一双三角眼扫过她,脸色铁青道“闯了这样的货,当了你这些都不饱满,还要两房里凑钱。你还要拦下这屏风”
    白女滢默不作声,但是藏在袖里的指尖却不住的颤抖。
    余氏的脾性和处事方式,她十分清楚,大房的余氏不像是她的婆婆,从余氏平日里收拾玉绵,她就可以看出来。
    她不敢公然反抗余氏。
    可是眼巴巴看着那些小厮把屏风搬走,心里却是极度憋闷不畅快的。
    “且不说旁人,玉绵是咱们府上的人,你陷害她有什么好处若不是都督夫人那边儿受罚,我们府上还不知怎么被你拖累死,平日里在府里好好修身养性不好非要出去惹是生非的”余氏色厉内荏,把难听的话说了个干净。
    听到这话,白女滢眉头不由狠狠一皱。
    又是白静烟
    肯定是白静烟那个贱人为了她自己的颜面,故意给秦府放了风声儿来陷害她。
    在看着房里被搬得只剩下一片窗帘儿时,白女滢已经在脑内慢慢把整件事给演绎了一场,把白静烟里里外外恨了遍儿。
    她恨极了白静烟,也满心埋怨着赵恒,他若不护着白静烟,府里会这般按着自己这般收拾
    男人俱是靠不住的。他这样对自己,保不齐将来也会那般对白静烟。
    什么恩爱如旧,男人全是一样的货色,都是有新欢就忘旧爱的贱东西。
    白女滢郁闷恼恨了好几天,然而驻守辽东郡衙门的张文谦心里却是一阵欢快。后宫的事儿比讼场里繁杂些,但是在这场步摇的闹剧里,玉绵却被赵恒不动声色的护着,没被任何人踩着,还顺便出了打压了欺负她的人。
    不管是因为赵恒忌惮秦老太爷旧部的联络,还是西突厥将领闹腾的那一场,总归远在辽东郡的张文谦对玉绵的担忧又少了几分。
    现在他手里只要还握着秦家的旧部,就能护住叶氏那个孩子,待机会合适他在想办法帮那孩子渡过小人之劫。
    想着这事儿,张文谦眸光一凝,想着把那些旧部找过来宴请一番。
    山高地远,杏花飞舞,书信不过七八日的光景就到了京城。
    刚调职到刑部的,刑科都给事中白行简不紧不慢地合上书信。
    “您别不待见张文谦,他虽然被贬去了辽东郡,但是脑筋却是一等一好的。”白行简的嫡妻韦氏叹了口气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白行简最是虚伪,当年秦老太爷在世时,他跟张文谦关系的确挺好,可是现在世道变了,他已经不想再去当秦府的“局”内人。
    且白行简最是喜欢把事儿往复杂里想,根本没想到张文谦宴请他,只是单纯的想护住玉绵。
    白行简从袖中取出一包糕点,转移话题道“这是甜口的山楂糕,你最近总是爱酸口的,今日下朝时专门给你带回来的。”
    一旁坐着沉默不言语的史老夫人夹了一个山楂酥糕,若有所思道“儿媳如今怀有身孕,自然是喜欢吃这些。”
    说完又是叹了口气,“静烟五年不孕,将来若是赵都督看中了个貌美的抬了为妾,日后怀了身孕,静烟的处境就更难了”史老夫人有些疑虑的说着。
    在这等权贵人家,若是正妻迟迟没有怀身孕,将来就会被人给打发了。
    当时,白静烟为了冲喜被莫老夫人选中做儿媳妇时,她还是很开心的,总觉得将来白静烟会借着赵恒的面子,青云直上。
    可如今自家儿媳都怀了第三个娃娃了,表侄女白静烟肚子还没动静。
    白行简的嫡妻韦氏垂眸看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心中感慨万千。
    半晌握住白行简的手,道“女滢那边儿怕是难了,秦谊已经死了,当真让她守寡”
    白行简听到白女滢,脸色一下冷森起来。
    一个不能怀身孕,一个死了夫君,都是些不中用的,却偏生又爱惹事。
    在宫里扯断步摇,这若是当真被宫里的娘娘给踩着了,指不定还要演变的多可怕。
    现在整个朝里都笑话他,笑话他白家净出些惹是生非的。
    “守寡,哼,她能好好守寡倒是好了,偏生是个红杏出墙的,跟她那个贱人娘亲一个德行。”白行简冷嗤一声,“被朝里那些人笑笑,也便算了,若是在赵都督眼里失了格,我怕是在刑部待不住了。”
    史老夫人听了白行简的话,不由淬了一声道“真是该死”
    韦氏放下手里的山楂糕,朝着白行简道“听父亲说,现在朝廷里要发行新的银票,还是赵都督主持的,夫君还是找都督一趟。”
    白行简看了韦氏一眼,点了点头。
    大梁已经很久没发行银票了。
    当年发行银票,还是龙熙五年的顺帝。要发行银票,就要在国库里准备出相应的金银,若是没有储备这足够的金银,就不会发行银票。
    白行简看着那些卡着红章的一张张银票,一双桃花眼,落在一旁飘逸若雪的赵都督身上,滴溜溜直转。
    “国库里的存银,不许外传。”赵恒望着远处的梧桐树,淡淡说了一句。
    户部侍郎忙恭敬的应下,待要说话时,却见赵都督拿起桌上的一张帖子,“今年春季的蹴鞠,可是准备妥当了”
    户部侍郎忙道“今年的击鞠大赛,皇宗仕族还有四品官员以上的公子以及各地藩王的世子都可上场竞技,比之以往都热闹。”
    赵恒淡淡应了一声,随后拿起桌上那一只缠的五颜六色的蹴鞠,蹴鞠的面儿上挂着红红的流苏,流苏的上方绣着宝象纹。
    赵恒看着手里这只精致的蹴鞠道“蹴鞠可是够用”
    户部侍郎是一个聪明人,听到赵恒的问话,立刻明白过来,抬了抬眉,道“哎呀相当的够用,还多了不少,户部正想给各位大人送些去呢”
    京城世家的贵族哪个公子不浪漫,听说都督夫人白氏更是出了名的俏丽美艳,赵都督这般英俊伟岸的男子,从不纳妾,怕是疼爱那个白氏的。
    如今见到个蹴鞠,都想着她。
    户部侍郎想着想着,便有一种想一睹白氏容貌的冲动。
    可是一旁的白行简却双眼直直盯着那些盖了红章的银票,他虽是个武将出身,但是却也很是熟悉懂得经济。
    如今见到赵都督广为发行的银票,且一张银票的数额就是三千两,但是国库里却没有对应的金银。
    如今大梁朝廷大员俸禄比着前朝的顺帝、康帝、永帝的月例俸禄已经低了不少,美其名说是倡导节俭之风,但是赵都督却主张给朝臣发银票作为俸禄。
    国库里没有对应的金银保底,拿着这些银票也兑不出银子来,就相当于一堆废纸。
    一旦在地方的藩王、大员手里推行开来,到时国库一封,这些银票就成了废纸,到时招兵买马怕是难了。
    但是,若论起来,赵恒的部下也都在地方上,这般做对他的部下也没什么好处。
    白行简委实想不通,不由抬眼又偷偷看了赵恒一眼。
    既是不懂,便要寻个法子设法探听些什么,半晌眼珠一转,朝着赵恒道“都督,今日白岩寺主持开坛讲法,不如我们去凑个热闹”
    白行简论智谋比不得他的妻子韦氏,这次寻得借口也不怎么高明,可是不知为何,权倾朝野又清冷不爱理人的赵都督竟然答应了。
    “白岩寺的主持是得道高僧,听闻还会算命占卜的。”白行简见赵恒答应自己,一时间有些喜不自胜。
    赵恒却没有什么话,只是骑上马,和白行简朝着白岩寺去了。
    白岩寺,凉风习习,白行简跳下马车,恭敬地带着赵恒敲开了寺庙重重的院门。
    “白岩寺香火鼎盛,来了添些香油钱,烧几株高香,就能顺遂平安。”白行简将三根檀香香递给了赵恒。
    白行简点燃檀香,心绪却有些莫名的烦闷,刚要拿着那株檀香往香炉里插,却听到一声高亢的声音从殿里传出来。
    “永帝当年出巡就是被人用檀香迷晕了,若不是水大人来的及时,怕是就让贼人得了逞,自雍曦元年,就没人在用檀香。”那沉沉的声音再次传来,甚至后半句还带着训斥,“害君王险些丧命的东西,便是佛祖再怎么喜欢,为人臣也不该用”
    白行简听了这些迂腐的忠臣忠君的话,不由狠狠拧眉。
    循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约摸三十一二出头的男人,穿着青衫,脸孔瘦长,神态端正严苛。
    “我当是谁,原来是杨尚书。”白行简说完,又笑着咳嗽,“瞧我这脑子,该是前任杨尚书,毕竟现在兵部尚书是崔大人。”
    白行简嘴里的杨尚书,不是旁人,而是杨文若。
    杨文若,永初十八年的进士,先帝在位时任兵部尚书,曾镇压多地叛乱,战功彪炳,军事谋略极高,但是为人太过死板迂腐,在朝廷里因为熊氏军务之事被牵扯,落得被贬到岭南为官的下场。
    “为人臣,忠君卫国,永帝深受檀香之害,为人臣也不该用这些险些害了君王的东西。”杨文若长长的脸,因为看不惯白行简,变得青黑。
    而白行简哼了一声,他素来讨厌这些迂腐死板的人,整日整日的严明公正,毫无圆滑可言,说的话也极为刺耳,听了让人就讨厌。
    “为人臣忠君爱国,如今圣上就喜欢檀香。”白行简怼了杨文若一句,嫌弃的不得了。
    杨文若听了这句,更像是火上浇油了一般,他平日里最讨厌这些钻营又虚伪好色的。
    他先前听说白行简处处留情风流,就讨厌的不得了。
    后来听妾室郝氏提起白行简惧妻而给外室灌落胎药的事儿,更是不耻。
    他这次来白岩寺,并不是为了跟白行简干仗的,而是看望自己早早夭折的嫡长子。
    今日是他嫡长子的忌日,算起来他的嫡长子已经夭折十五年了,每次想到嫡妻难产大出血产下的嫡子夭折的事儿,他就格外伤心,格外的难受。
    “老爷”一只白嫩的小手握住了杨文若粗糙的大掌。
    白行简听到那声娇柔的嗓音,不由转身,而微微一转眼就看到杨文若身边的那个女子。
    但见她眉淡睫长,樱唇雪肌,粉黛不施却水润明亮,清丽绝俗。
    白行简见到那清丽女子,不由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脑中甚至直接演绎出了一副活色生香的热烈画面。
    这样清丽水润的女子,跟了杨文若这个迂腐蛋,能玩儿出什么花来,白白瞎了这玉容花貌。
    白行简揉了揉腰,啧啧道“杨大人总说忠君爱国的,我倒是以为杨大人早就不食人间烟火了,不想还藏着这般清丽的美人为妾。”
    白行简冷嗤一声,朝着杨文若的妾室,道“姑娘好眼光,嫁了个这般中正的人。”
    白行简故意加重了中正二字的语气,他实际上就是讽刺杨文若迂腐。
    但是话说出来,却像是撞在了棉花上,因为那个妾室郝氏丝毫没有反应,脸上依旧是一派安静纯和。
    杨文若扫了白行简一眼,淡淡道“她染了耳疾,聋了。”
    白行简皱眉,而一旁冷眼旁观的赵大都督却是一怔,一双清冷的凤眼重重扫了郝氏两眼。
    “不管聋了,还是瞎了,妾室不可随行更不能同男人一起进寺庙,杨大人不懂”白行简嘲讽一句。
    杨文若还未反应,就听到赵恒淡淡道“你从岭南远道而来,我也合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今日且不论那些繁缛。”说完,朝着那个郝氏淡淡道“请进。”
    待烧完香,便进了白岩寺的待客的厢房。
    杨文若跟妾室郝氏相依为命,见到赵恒方才为郝氏解围,便从袖中掏出了了一个油纸包,道“这是岭南的胡饼,里面包裹着炸的酥脆的酱肉,又涂了特制的酱,鲜美多汁,都督且尝尝。”
    为馅的酱肉是用蜂蜜和酪浆腌渍过的,然后又裹上蛋清面粉炸至金黄,涂上岭南特制的酱后,更是色彩饱满,美味非常。
    话音才落,白行简就一脸激愤的控诉道“都督向来不吃油腻的,你这小地方弄出来的腻歪东西,吃了胃袋就会很不舒服。”
    杨文若瞪了白行简一眼,眉眼里的怒气再也遮掩不住。
    “当年我在岭南驻扎,就曾吃过岭南胡饼,味道的确值得回忆。”赵恒接过杨文若递过来的胡饼碟子,不急不缓地说了一句。
    白行简听了,一口茶一下卡在嗓子里,他怎么也没想到素来不为谁讲道理的赵都督,竟然三番两次为这个迂腐蛋解围。
    杨文若也逮住了机会,看着白行简那张虚伪的脸,忍不住道“油腻的胡饼,总比清爽的匕首好,借着清爽的小菜,刺穿了瘦马的肚子,好端端的一个男婴”
    两人身份悬殊, 照着寻常人是不敢顶撞白行简的,可是跟前的杨文若却死猪不怕开水烫,拿着白行简当年的风流史重重刺挠。
    白行简气的嘴冒青烟,而杨文若却早已经跟赵都督去说食谱去了。
    什么祖上传下来的食谱,多么多么珍贵。
    像赵都督这样的大忙人,是素来不喜欢听这等煮饭的事儿的,可是这次竟面含浅笑的听杨文若说了大半天。
    赵恒见杨文若说的累了,这才合上茶盏,朝着他道“郁林郡逆贼起义,马将军现在岭南外,绕过岭南极为不便,杨大人若是能让马将军带三千兵马先入岭南,大军从东面包抄郁林郡逆贼,这场仗便好打多了。”
    杨文若一听这事儿,第一反应是拒绝,可是听到马将军只带三千兵马入城,心里边放松了很多,再者赵都督方才又多次为他解围,这次征战是为了大梁。
    杨文若思量了一番,也便同意了。
    区区三千人,便是有什么别的心思,也是不成事的。
    赵恒勾勾唇,“那便多谢。”
    杨文若抿了口茶水,正要说话,却见赵恒一双凤眼微微落在郝氏的小耳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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