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问。

    “诶。那为什么是写给光、不是写给我”

    我一脸严肃地公布官方回答“因为光字的笔画比馨字少很多。”

    “就因为这种理由么。”

    拖长的尾音耐人寻味。现在才发现好像有点迟,但他、或者说他们,的声音,真的还挺好听的。什么叫「这种理由」啊真失礼,这个理由明明充分体现了猫泽冬海难得的聪明机智。

    “”

    馨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抬起才刚放下的手,再次抚上我的脑侧,撩起一绺头发,缓慢而怜惜地顺着往下摸,“只是对脸有好感的话,就代表我也可以成为你告白的对象吧你还蛮有意思的,虽然我们对彼此的认识不深,也许顺序不对,但是”

    最后细细揉捻着我的发尾。

    “你要不要试试和我交往我觉得这样应该会挺开心哦。”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温柔,但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到底我根本就不会看人脸色,更遑论以眼神读心了,我又不是漫画主角。

    不过有些事情,不用读心也猜得到

    我低下头,深吸一口气。

    “赌上我爷爷的名义,你下一句话一定是「开玩笑的啦」。”

    抱歉,可爱的常陆院同学,但是中二小男孩散发出的费洛蒙不足以扼杀我的理性思考。不管怎么说,我找不到「常陆院馨」在「放学后」的「图书馆」里突然向我告白这件事背后有什么逻辑可言。时间地点人物都太不靠谱了。

    如果是完全不了解他的人,或许还会上当吧,但我这种拥有上帝视角的资深读者是不可能受骗的。

    “被发现了。你的直觉有时候敏锐到可怕呢。”

    整人失败的馨吐了吐舌头,转身开始在书架上翻找,漫不经心地开口。

    “先说好,只是假设。假设我真的向你告白呢”

    嗯嗯嗯这家伙还玩上瘾了

    我默然,过了一会儿伸手揪住他的衣摆,一脸认真。

    “我会答应哦。”

    “嗯”

    “开玩笑的。”

    糟、糟糕他的表情好呆实在太好玩,我要笑出来了原来恶作剧真的会上瘾。

    馨已经懒得理我,继续翻找书架,两三下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他把那本书递给了我,书名是玻璃天空。

    “拿着,从这个系列的第一本开始看吧。”

    “谢谢。”

    原来是在帮我找书,莫名其妙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果然,还是照他说的那样按顺序来比较好吧我低头端详书的封面,封面的插图非常漂亮,让人忍不住细看。

    “馨,你没有在骗我吧”

    “没有。”

    “书的右上角写着「贝琪小姐系列第二作」,「第」字和「作」字之间的字好像不是一。”

    “哎呀那我可能是记错了噗。”

    “我听见你偷笑了哦”

    我是常陆院馨,常陆院家双胞胎里勉强算是弟弟的那位。从出生开始,我就一直和哥哥光在一起,世界在我们眼中只分开成两边,我们,和我们以外

    我和光相似,但又并不相同。不是我的是光,不是光的是我。

    其他人全都不重要。

    我们以自己的方式在世界上生存着。

    很多很多人尝试过接近我们,却根本没有正视「我们」的存在,向我们掐媚也只是为了家世和外貌等等原因。大家都很无趣。

    已经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无趣的人,但我们仍然抱有期待,对「总有一天、会有人好好看着我们,然后分出我们」这件事抱有期待。

    不,其实是又害怕、又期待。也许只有我在害怕吧,而光,一直都只是期待着那天。

    然后猫泽冬海出现了。

    她没能满足我们的期待,不过,因为好玩的缘故,我和光决定暂时把她当成玩具,总是开玩笑似的让她去完成奇怪的命令。这个过程有趣得让人沉迷,作为解闷活动来说有效率到令人吃惊的程度。

    而且,总感觉她本人也挺乐在其中。

    比如说美术课时让她帮忙拿画板,我们躲在走廊转角处偷看时,发现她正很愉快地扮演机器人、还自己给自己配「哒哒哒哒哒哒哒」的子弹发射音效。

    白痴也要有个限度吧

    忍着笑抄近道去美术室等她,进来时倒是已经放弃了机器人游戏。说了两句之后,她把画板递给我们,然后就一个人坐到了教室角落、窗户旁边。

    那是唯一开着的窗户。

    我和光相对而坐,从我的这个角度刚好能完整地看见她。风从夹角处吹进来,少女披散的发丝被邀起,配合午后两点这个微妙时分的阳光,闪烁着在空气中反复扰动,也算是有一份与美术课相衬的艺术感。

    她看着窗外时神色分外黯然,这种表情竟然会在她脸上出现,还挺让我意外的。到底在想什么呢,此刻的她。

    觉得她很特别,自然而然地,我慢慢开始注意她的事情。我似乎是第一次对「玩具」投入这么多的注意力,但是我没办法去控制,这是不是说明、她和以往的其他人有些不一样呢

    又来了。我究竟在期待她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呢。

    美术课的内容是两人一组给对方绘制人像画,我自然是和光一组。啊对,后来还加上了没有组员、空出来的猫泽冬海,她在班上似乎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也不难理解为什么老师要把她加到我们组内,毕竟,我和光的长相说是一模一样也不为过,猫泽冬海不用思考要选谁当作品的模特,只要随意地把「常陆院双子」的特征勾勒出来就好。她甚至无须专注于一个对象,可以偶尔看看光、再偶尔看看我,毫不留情地抹杀掉「两人之间存在差异」的可能性,用画笔糅合明明是独立的两人、再化作一个个体。

    明明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觉得光和我一样猜到了老师的用意,所以他并不怎么高兴,我也如是。挪好座椅和光并排,猫泽冬海装模作样地面向我们鞠了一躬,然后才坐下,她滑稽的样子稍微中和了我刚才那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心情。

    嗤笑了没有朋友的她之后,她似乎生起了闷气,不发一言地开始画画。

    我也开始往颜料碟里挤颜料,第一格就是她眸子的蓝色,和习惯不一样的这个行为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禁有些恍然很少画其他人的画像呢。

    该说是很少画人像。要画时总是以光为对象,到中途就会有产生那是自画像的错觉。我们真的很像,我自己也知道。

    我们其实不讨厌、甚至是喜欢这样极端的相似程度。但是,我们又期望着有一个人能看出我们之间细微的不同,尽管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清那个细微的不同到底是什么。

    真矛盾啊。

    因为是面对面坐着,我只能看见猫泽冬海画板背面的木纹,看不见画作。我和光都留意到她只用了两种颜色蓝以及橘,来完成那张画。到底会画成怎样

    如同预测一样,她的视线并没有固定在一个人身上,而是在我和光之间徘徊。

    “你在画谁”

    光皱着眉头询问。

    “你们啊。干嘛突然问这种如此具有哲学气息的问题”

    哲学这个人是以什么系统来理解别人的话的啊。光追问了一句,又被敷衍过去之后,直接起身想要去一窥究竟。结果,为了保护画作,猫泽冬海紧张地用身体护着画板,甚至无视未干的颜料沾到衣服的风险。

    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好奇,本来兴致缺缺的我也尝试探出身去偷看,但是没成功,被她发现了。她提笔就往我脸上画。隐隐传来颜料冰凉的触感,伸手去摸,指腹便沾染了蓝色。

    真过分

    “记住了好奇心就是人类最大的死因”

    这算什么,电视剧里听来的台词吗我和光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接下来几乎是绘制画像的全程,我们都是用这个眼神来观察她。

    然后下课铃响了。

    她下笔的步调似乎跟随心情一起变得急躁,在纸上一挑、一挑的,看起来画得杂乱无章。我在观察她神态时顺带发现了这一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作品的分数是打给作者的,乱来也只会影响到自己而已。她应该知道这一点吧

    “呼”

    忽然做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她放下画笔转过身对老师挥手,“老师我画完了。”

    那么,老师会怎么评价这幅大作呢

    我也跟着停下手上的动作,默默观察着老师的反应。

    “让我看看

    嗯。很棒的作品呢。”

    什么

    本以为老师只会苦笑着对猫泽冬海说“略显抽象啊”的,这样不就让我更加在意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再次尝试窥探,她就站起身、拿着画纸交到讲桌那边。“那么我可以先回去了吗”

    “可是你的搭档还没完成吧等到完成之后三个人一起回去也可以啊,顺便增进一下友谊。”

    “啊可是”

    面对老师的意见,她一副难为的样子,若有若无地朝这边看了两眼。其实被这样使唤、当成玩具,她心里也并不乐意吧。也没关系。虽然有趣,但猫泽冬海始终只是「其他人」之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只是,我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烦闷的感觉。

    ““没关系,大体已经完成了,只差一点细节。猫泽同学先回去也可以。””

    她沉默数秒,似乎在确认我们的意思,半晌还是象征式点头道歉“不好意思啊、常陆院同学,再见。”

    说完这句话,她躲在老师身后向我们做了个鬼脸就离开了。确认脚步声渐远之后,我们继续刚才没完成的偷看行为,走到讲台前找出猫泽冬海的作品。

    视线在触及画面之后就无法再移开。

    那是典型的二分法构图,以色调冷暖度极端分明的两种颜色,分别刻画了两个少年的侧脸。画作主体是人像,周围有两色的泼点作点缀,全图素色,主要通过深浅来营造光影、也有两色混合的地方,虽然线条还很杂乱,但以初中生来说水准算是出彩。

    左上部分主要运用橙色,右下部分则是蓝色。画作中异色的少年背对着对方,一人仰起头凝视远方,另一人微微低着头垂下眸子。明明神情和外观都一样,画里的两个人却并不相似。

    什么嘛,原来有好好地把两个人都画下来。

    这就是她眼中的我们吗原来、是有分别的啊。

    我和光什么都没有说。

    但是,不代表什么都没有想。

    不管是离开美术室的路上,在盥洗室弄掉脸上的颜料时,回到教室之后,我们都默契地避开不谈感想。

    “真够扭曲的,她那个表情”

    直到上车准备回家,光才嘟囔了一句,还尝试去模仿猫泽冬海离开前做的鬼脸。那个诡异的鬼脸在我脑海里浮现而出,总感觉有点想笑。

    不,已经笑了,和光一起。

    笑完之后沉默下来。

    “好像有点厌倦了。我们暂时停下来吧。”

    厌倦了还是说、害怕了呢

    像这样把别人耍着玩并不是容易厌倦的事。我们会这么说,只是因为有些不安罢了。

    我们只是害怕自己会不知不觉间习惯「其他人」存在。一直以来,我们的世界都只有对方知晓馨存在的光,以及知晓光存在的馨。只要对方还在、我们各自的存在意义就能得到肯定,我们也不觉得还需要什么。

    但是,我并没有「维持这种状态最好」的自信。想要得到肯定,被当成独立的个体,却还没有从二人世界里出去的勇气。既担心一直以来的平衡会被破坏,又担心这样的平衡会无止境地持续下去。

    那个人从出现到现在,已经数次颠覆了我们的预想,让不敢随便抱有期望的我们有些乱了阵脚。

    我有时候不敢肯定,自己和光是不是在考虑着完全一样的事情。最清楚我们两人的差异的人、不就是我们自己本身吗对于同一件事有不同的观点,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明明应该是期望着有人能分清我们的。

    意识到现况可能会因此而有所改变之后,又开始胆怯了。

    还有就是

    嗯

    我想,既然前面都说了这么多委婉难懂的话,在这一点上、还是直白些吧。

    如果出现了第一个能分清我们的人,我希望能是个更靠谱的人至少不要是个笨蛋。

    困扰了我们这么久的问题,要是被一个脑袋空空的人解答了的话,至今为止的纠结不就会显得太过愚蠢了吗

    维持着「暂停」的状况,我们开始减少和猫泽冬海接触。她看起来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个转变,依然吊儿郎当地过着学校生活。有好几次我看见她尝试混入正在上体育课的隔壁班,怎么回事啊这个人太奇怪了,为什么以前会没注意到身边有这种怪人呢

    不,猫泽冬海从以前开始就是这种怪人吗

    这样的「暂停」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极为偶然地想了一想。

    结果就在图书馆碰到了她。最爱恶作剧的,其实是命运吧。

    几乎是在看到我的下一瞬间,她就开口想叫我,但再下一瞬间,又开始迟疑。最后还是正确无误的把我的名字说了出口。

    难得被叫对了,我却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大概是习惯了被称作「常陸院」,反而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些陌生。这家伙还真是自然地就用名字来称呼我了呢,简直就像真的成为了朋友一样,虽说是我们先用名字称呼她的。

    想要像骗其他人一样混淆她的认知,一句敷衍的「错了、我是光」却哽在喉间。为什么呢,是因为她说过“狡辩过去的话,能分清的都变得不能分清了”吗我一时间无法为自己的行为找到更合理的解释,不禁感到没由来的懊恼。

    见我没有应声,她困惑地再问,“是你吗”

    这种仿佛把「笨蛋」两个字刻在额头的呆愣表情,也只有她才能演绎得这么精彩了

    一时间忍不住采用了平时的相处方式,对她做了个小小的恶作剧。只是对耳朵吹口气而已,她闪避的速度却快到有点恶心好好笑。

    笑完就被报复了。

    “噗、笨蛋”

    她嘲笑我,并投入到一种无法自理的程度。被笨蛋骂笨蛋,真是一种复杂的心情。

    这个笨蛋还想和我抢书。

    本来借不到也没有所谓,但是她近乎挑衅的行为还是激起了我想要虐她的心。当然,一切都很顺利,一提起情书的事,她就没有骨气地认怂了。既然如此一开始就别那么嚣张啊真是笨到家了

    该不会,第一个出现的、有机会破坏我们世界的人,就是个这样的笨蛋吧

    又开始忐忑着「该不会」,我尝试出言试探。

    “冬海,你寄情信的原因是、喜欢光吗”

    我觉得她也许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我们的分别。一开始时、她是有意识地把信的收件人写成光的吧,能写出那种破廉耻的情信,她应该至少也观察过我们一段时间了。

    “不,我只是一个看脸的肤浅之人,在还没有分清你们的情况下为了找个伴侣而随意告白,但是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改过自新了。”

    她以一种人工智能朗读软件的平淡语调快速地解答我的疑问。因为太流畅了,总感觉欠缺诚意,不是发自真心的。我追问。

    “诶。那为什么是写给光、不是写给我”

    不光是套话,我之所以这么问,还因为我真的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好奇。

    “因为光的笔画比馨少。”

    哈

    就因为这样的理由

    对象是她的话好像说得通不,慢着,也许她只是在伪装。

    我还是不死心,忍着敲她脑袋确认里面是不是没有东西的欲望,轻轻伸手触摸她的发丝。

    “喜欢这张脸的话,就代表我也可以成为你告白的对象吧你还蛮有意思的,虽然我们对彼此的认识不深,也许顺序不对,但是”

    她的头发不算柔顺,但细细软软的,手感不错。虽然现在的发型不怎么适合她。

    “你要不要试试和我交往我觉得应该会挺开心哦。”

    这些本来是准备在拒绝告白时骗人用的台词,不知为何、现在问出口,反倒让我自己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其实我本来没打算说到这份上的。

    她好歹也曾经迷恋过我和光的外貌,被我这么说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有些动摇吧。

    会怎么回答我呢

    结果是,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后重新抬起,我看见她的双眸中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赌上我爷爷的名义,你下一句话一定是「开玩笑的啦」。”

    哈啊这个笨蛋只有在奇怪的地方特别敏锐。

    有种不知道该舒一口气还是失望的感觉,和她对话经常以复杂的情绪收场呢。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装金田一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被发现了。你的直觉有时候準到可怕呢。”

    稍微夸了一句就摆出那种得意洋洋的笑脸,果然就是个笨蛋,虽然有点可不不不,我在想什么啊

    有点不甘心,我转身开始找书,同时假装不在意地继续尝试逗她玩。

    “先说好,只是假设。假设我真的向你告白呢”

    事到如今,提问的动机已经从「想要试探」变成「单纯好奇」。我大概不会真的想要向这个人告白吧,所以不问的话,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人在被我告白时的反应。

    忽然衣服被不自然的力度拉动,我下意识扭过头去看,发现是她在拉着我的衣摆,和我对上目光之后微微一笑。

    她也有,这种正常女生一样的表情呢。

    “我会答应哦。”

    诶

    什么

    “开玩笑的。”

    “”

    柔和的笑颜被得意洋洋的坏笑取代,我就知道自己又反过来中套了。

    真是的被我和光传染了吗性格真差。这家伙完全没打算正经地回答。这不是反而让我更好奇真实的反应了吗

    刚才的心跳加速、绝对是错觉吧又或者说只是被吓到了

    为什么呢

    猫泽冬海明明只是个无趣的「其他人」。

    我却偏偏对她好奇起来了。

    还是算了,我可不想让好奇心成为我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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