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倒霉。
    伊之助下意识地想。
    怎么哪都能碰见童磨
    “伊之助。”他隐约间听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快要被孤独感淹没的他心中却升起了微妙的喜悦。
    伊之助张了张嘴, 却被雨水灌了一嘴, 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会突然下这么大的雨, 于是抬起手支在额头, 至少让自己能够睁开眼睛了, 他怕自己的声音被雨声掩过, 大声喊道“你喊我干什么这到底是哪里”
    他好羡慕,为什么童磨就可以清清爽爽的,他就这么倒霉
    童磨难不成买了个透明雨衣还是说他身上自带可以隔绝雨水的力场
    这个童磨和伊之助印象中的有些不同主要的区别在凝视伊之助的眼神上,虽然都是同样的浮于表面的兴致盎然和隐藏得极深的淡漠, 但他印象中的童磨要更温情一点
    呕, 这个形容词伤害到他自己了, 太恶心了。
    他所认识的童磨是参与局中的玩家,而这一位却像是高高在上的旁观者,也许心神会被局内的形势牵动, 但那也不过是看戏之后的些微感触罢了。眼前的这个童磨的人性被压制到了最低,反而是神性在占据主导地位。
    伊之助没有想那么多, 只觉得是童磨脑子进水了。
    这个态度有些微妙的童磨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伊之助简直想骂脏话了,童磨说的是什么屁话真是不管童磨脑子有没有出毛病都是如出一辙的讨厌他要是知道的话
    伊之助愣住了。
    童磨的这句话就像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让伊之助隐约间意识到了什么,却因为尚还没有真正揭开谜底的盒盖,而让他有种隔着纱的迷蒙感。
    “伊之助。”呼唤他的声音变得响亮了些,却仍有种混响的朦胧感,但这次伊之助可算是听清了, 喊他名字的人并不是近在眼前的童磨,而是仿若在天边的
    琴叶。
    妈妈在叫他,他得赶紧回应才行,不然又要被打屁股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伊之助猛地睁开了眼睛,原本雨水给他带来的黏腻寒冷与强烈的孤独感也消散无踪,他仍有些心悸,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时间无法动弹。
    他也许仍沉浸在刚刚的梦境之中并未完全脱身,而是处于梦境与现实的夹缝,在现实的他即将苏醒之时,梦境中的他也摇摇欲坠。
    看见在他昏昏沉沉地快要倒下之时,童磨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冷眼旁观,自顾自地感慨道“很久以前,我见到琴叶抱着你来时,也是大雪天呢。”
    而琴叶,死于大雪之后的春天,那本是一个鸟语花香的季节。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
    琴叶。
    “伊之助”琴叶大声喊道。
    伊之助这下是真的清醒了,他面色发白,嘴唇颤抖着,整个人直接从被褥中弹了起来,小炮弹一样地冲进琴叶的怀里。
    琴叶还没教训这个赖床的小猪呢,就看见伊之助先发制人,还一副被欺负了的委屈巴巴模样,她原本以为伊之助又在装自家孩子的演技有多精湛、为了逃避惩罚又能多厚脸皮,她都是知道的在琴叶感觉到怀里孩子的身躯在微微颤抖时,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也有点慌了,轻轻拍了拍伊之助的背,低垂着头看向伊之助头顶小小的发旋,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了”
    伊之助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哭唧唧地说“我,我做噩梦了梦里我是个没有妈妈的小孩,我也不住在极乐教”也就童磨还是一如既往的变态甚至变态的程度更深,冷酷到伊之助都觉得有些无措的地步。
    他很明智地选择咽下了后半句话。
    琴叶安抚地抱住伊之助,并没有详细问伊之助梦里具体是什么,毕竟她也知道,儿子需要的只是自己的怀抱,以及对梦境的否定罢了,她温柔而怜爱地说“梦都是假的,妈妈就在你面前呢,伊之助要打起精神。”
    伊之助其实已经缓过来了,他一贯是个坚强的孩子,就算梦境的内容再逼真,他也不至于让梦中的负面情绪影响到现实中的自己。但他眼珠子一转,还是维持着哭腔说“妈妈,我再躺会儿缓缓,我太难受了,呜呜呜。”
    琴叶松开手认真地捧着伊之助的脸,细细地观察他的神情,想判断伊之助是否还需要她的陪伴和安慰,却发现他的眼睛在不安地四处乱看,一副心虚的模样,琴叶就知道自家小孩又有了鬼主意,她立刻变脸,十分冷酷地说“不可能,别想,免谈,滚去上学。”
    伊之助委屈巴巴地看着琴叶的背影,心想我的妈妈好冷酷有哪个鬼能比我妈妈还凶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那一振太刀,愣了愣,把对他而言有些沉重的刀抱在怀中轻轻摩挲,又想起了那个梦。
    真的只是梦吗
    他闭上眼似乎都能感觉到雨水的冰凉与湿润。
    七年后。
    此处一片漆黑。
    唯一的光亮只有面前那几根短短的蜡烛,燃起的火光也不甚明亮,甚至都无法照清他的脸,只能隐约看见精致秀美的下颔和被遮了一半的锁骨。
    在这样令人恐惧的黑暗之中,却能听见许多人的呼吸声,或轻或重,叠杂起来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伊之助深吸了一口气,使劲地吹灭了那几根在风中摇曳的残烛。
    整个房间最后的光明也被他亲手熄灭。
    在场的其他人也许就在等着这一刻,蜡烛一熄灭,就齐声大喊道
    “恭喜你伊之助生日快乐”
    下一秒,灯被打开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光亮,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颜,站在所有人最中央的则是褪去了婴儿肥,初露少年青涩的伊之助。
    琴叶看着这样感动的场面,莫名红了眼眶,她偷偷背过身擦了擦眼角,再回头的时候脸上又挂起了欣慰的笑容,她抬起手,原本想要揉一揉伊之助的头,却因为伊之助脑袋上戴着的毗卢冠而作罢,最终只是帮伊之助理了理衣服的褶皱,温柔道
    “已经十二岁了,是小男子汉了哦”
    伊之助抿着嘴笑了一下,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炭治郎和善逸也在旁边替他高兴,只可惜累没来他们早就成了好朋友,但累只来上了几天学就回去了,说是不习惯被束缚的生活,伊之助有些羡慕他的任性妄为,之后他们也会偶尔去找累一起玩。
    他们跟夜斗也一直保持联系,毕竟夜斗是真的很好用的工具神如果他们想逃课,可以让夜斗伪装成长辈;如果他们想去外地买吃的,也可以让夜斗送外卖,而配送费更是只有五円,着实划算;如果他们又有什么整蛊的鬼主意,夜斗也愿意陪他们一起,毕竟他们已经是朋友了给钱的话。
    朋友关系是需要充值维护的。
    童磨亲自给他带上的毗卢冠,说是充当生日帽,但无论是谁都知道,这相当于是童磨对他的认可了。这可与小时候玩笑般赠予的矿工帽、为了补偿而赠送的毗卢冠都不同,是真的作为教主的信物而存在的头冠。
    童磨一向宠他,将他视若亲子,即便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也没人会感到意外。
    正式成为极乐教小少主的伊之助更是表现得理直气壮。
    在今日的生日宴,每个人都喜气洋洋,伊之助自己也玩得很愉快他伙同自己的小伙伴,将童磨的酒偷出来了些,一边尝酒一边被难喝到吐舌头。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也正式成为极乐教少主,只待成年就可以继承极乐教教主的位置,这一切如同美梦一般。
    大人们也围绕着伊之助聊了开来。
    “伊之助还小的时候,教,教主大人当初不是让我去教伊之助嘛,”一个教徒喝得晕乎乎的,讲话也变得大舌头,“我,我当时难过极了。”
    伊之助在一旁偷听,腹诽我绝对比你更难过
    其他教徒都露出了理解的心酸表情,沉重地拍了拍那位教徒的肩膀,让伊之助更不是滋味。
    “我,我当时就在想,”教徒说着说着还哽咽了起来,“想去极乐果然是不容易的,竟然要受这种程度的惩罚”他光是回忆起那段时日就觉得悲痛万分,原本是想假笑到最后却只能哭着向童磨请辞,真的太难了。
    伊之助脸黑了。
    教徒眼尖的看见了伊之助,他晕乎乎地上前,高兴地拍了拍伊之助的背,脸上都是喜色“太好了,太好了,伊之助已经长大了”
    “不用我教了”
    伊之助
    硬了,拳头硬了
    善逸在旁边听了全程,笑得快要直不起腰。
    却没想到下一个教徒就开始讨伐他了“你这都还算好了,善逸和伊之助上次可把我骗的好惨啊。”
    善逸于是也加入了满头问号的队伍,现在只有炭治郎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笑容,听得津津有味了。
    善逸没忍住,问“我怎么你了”
    他可不像伊之助那么熊
    教徒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之前被困在厕所,又找不到纸,托你二人去帮我取纸,你们说被罚了禁闭不能离开,我就把我身上的通行证给了你们充当信物”
    善逸隐约想起来了点什么,面色一僵。
    “然后你就拿着我的信物和伊之助一起出去玩耍了,再也没想起来过苦苦等待的我。”教徒心酸道,“还是你们把炭治郎带回极乐教玩,我才被他发现并救出来。”
    善逸和炭治郎瞪向了唯一被夸奖的炭治郎,炭治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叛徒炭治郎怎么可以背着他们偷偷这么优秀
    伊之助实在是不想再继续留在这听自己的黑历史,干脆提前开溜了,他跑到自己小时候曾住过的房间现在已经被当成了杂物间闲着没事干也开始怀念童年。
    忽然,他的余光看见了角落里的一柄太刀,已经落下了厚厚的灰,伊之助掏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将灰尘擦拭干净,恍然想起了这刀是从哪来的。
    这是累当初送给他的刀。
    他起初还是很珍视这柄刀的,一方面是因为刀本身帅,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挥刀的样子也很帅。
    好吧,就只是因为帅。
    为了学习剑术,伊之助还特意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抠了五円当作辅导费,请夜斗来教了他许久。夜斗对他的刀很馋,但伊之助一直都舍不得割爱。
    但后来,他的学业繁重了起来,每天还要挖空心思想着该怎么坑童磨,便渐渐地忘了它,长大以后搬去另一个屋子,也没想起来带上它。
    伊之助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刀,决定重拾起自己的剑术。
    他拿着刀走到庭院中,认真地挥刀,直至大汗淋漓了才心满意足地收刀。
    此时此刻,他的轻微酒意也早就被凛冽的寒风吹散,他看见不远处围观自己练习的好友愉悦地对他挥了挥手,刚抬起手想要打招呼,就感觉到头顶的一丝凉意。
    当然不是秃了。
    是下雨了吗
    他感觉到了雨水滴落在发间、脸上,雨势在顷刻间就变得格外凶猛,眼前好友和极乐教屋宅的景象也变得模糊而扭曲。
    伊之助再一眨眼,睫毛也挂上了雨珠,他依旧身处黑夜之中,却发现完全换了个地方。
    他对这里却并不陌生,甚至是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的。
    伊之助愣住了,待回过神后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感觉到疼痛才松手,却发现梦依旧没有醒来。
    雨势凶猛,将他整个人淋湿,伊之助甚至都不需要回头,就知道不远处有一个人在看着自己,再过几秒就要过来搭讪。
    这是梦吗
    有这么真实的梦吗
    他明明已经有许久不会做这样的梦了。
    “你与我认识的一个姑娘十分相像。”不远处的男人微笑着说。
    伊之助铁青着脸,转过头看向童磨。
    童磨这回倒是与梦境中有了不同的反应,他看着伊之助的打扮重点看了看伊之助头顶上熟悉的毗卢冠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随后笑得更开心了。
    伊之助曾经许多次做了这样的梦,梦中的自己也有着截然不同的回忆,他知晓眼前的童磨大抵是不认识自己的,看样子是在许久以前就与琴叶分开不得不说,伊之助认为梦中的琴叶可真是做了英明的决定。
    他不记得具体的事情,只隐约知道琴叶和童磨之间爆发了巨大的争吵琴叶单方面的后来琴叶出逃,却意外摔死,这个世界的伊之助就真正成了孤儿,被他的护法野猪养大。
    伊之助自己的当初的护法毕竟只是动物,寿命没有人类那么长,而且还受了暗伤,早就寿终正寝。
    伊之助有些失落,他直到现在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已经没有妈妈了。
    他有些茫然。
    他到底是穿越了,还是依旧在做着一个过度真实的梦
    伊之助在穿着单薄的情况下一直被雨淋着,头脑也越来越混沌,他总算是意识到了不能一直这么僵持着。按理说,如果这里是梦境,他也快要醒了才对。
    他得想办法摆脱如今的困境一直淋雨,即便他的身体再强健也会生病的,这就是人类的弱点。
    可他没有伞,没有住处,更没有钱,唯一会无条件爱他的人也早就亡命于多年前,眼下能求助的竟然只有这个不认识他的童磨了。
    既然眼前的童磨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童磨,让他占占便宜倒也没什么,反而能膈应他一通,想想就觉得好笑。
    伊之助眼珠子一转,又有了鬼主意,大喊一声“爸你来接我回家了吗”
    童磨的微笑面具破裂了。
    童磨
    虽然眼前这个小孩的确和琴叶长得十分相像,但是跟他童磨有什么关系
    童磨的眼神中带上了惊恐的神色,他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能感知到人类正常的情绪比如在喜当爹时的震撼。
    童磨开始发散思维难道眼前这个小孩不是琴叶当初抱着一起逃出家的婴儿,而是在离开极乐教之后生的小孩儿难不成琴叶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寻求庇护之地,而是刻意来接种的他怎么没有和琴叶过于亲密的记忆呢,难道是催眠惊
    琴叶此人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像是个善良姑娘,没想到嗐,当真是深不可测
    童磨僵在原地,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下一秒他就冷静了下来,知道这也许是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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