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森鸥外低头看着杯子里的咖啡, 咖啡已经冷却了,咖啡渍在杯壁留下一个圈。

    尾崎红叶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目光深沉,眉头紧锁。

    答案写在了她的脸上。

    “很宁死不屈嘛。”他笑着评价。

    尾崎红叶显然对这这句话很不满意。

    “鸥外大人,你欣赏他”

    森鸥外轻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去看看那个宁死不屈的小朋友。”

    他语气轻松, 说的仿佛是好奇心重的家长在运动会时,去看别人家的孩子比赛一样。

    港黑的监狱设在这幢大楼的地下室,这里阴暗潮湿, 光线全部来自于墙壁上的蜡烛。

    之所以选择蜡烛而不是现代的照明设备, 是因为烛火晃动时的阴影, 时常也能成为击溃犯人心里防线的助攻。

    被关在这里的犯人,基本是没有希望活着离开的。即便挨不住刑讯招供了,迎来的也只是瞬间的死亡。

    挨得住刑讯的, 那也没关系,港口黑手党从来不缺拷问的手段和时间。

    森鸥外环顾四周,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满意。他步履平稳, 在昏暗的烛火中回顾自己的半生。

    他要见的那个孩子在最里面。

    下属恭敬地替他打开厚重的牢门,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以及一个男人急躁的声音。

    “你这个该死的混账竟然敢瞧不起我”

    那是刚加入港口黑手党的a,一个在港黑财务危机时,靠着给港黑大量金钱坐上这个位置的年轻干部。

    a衣着华丽,胸口华丽的宝石令他全身都闪耀着傲慢。

    森鸥外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钢刀上, 刀尖上还在往下滴血, 而他身后被切开的少年在这强劲的氛围中, 竟然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首领。”a看到他,也变得毕恭毕敬的,虽然他知道这份假意的恭敬下,唯有蠢蠢欲动的野心才是真实。

    他无所谓,自从他坐上首领之位,便注定独自一人行走在荆棘与玫瑰遍布的路上。一面是地位与荣耀,一面危机四伏。

    “黑泽君。”

    他径直从a的身边走过去,在少年的面前站定,注视着这极其惨烈的一幕。

    “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他说。

    少年原本就因为挑食而过分纤细的身体在一个月的刑讯里,消瘦得几乎只剩下了皮包骨。

    皮肤早就被打得开裂,但他很能忍,于是a开始在他的骨头上大做文章。

    森鸥外自己身为一名医生,都从来没有看过如此残酷又别出新意的刑讯方式。

    a在少年的骨盆上,刻下了一行字。

    a的狗

    项圈也替他准备好了。

    那是a的异能力,戴上他的特制项圈,一生的命运都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任凭他高兴或生气之际,终结成一块颜色亮丽的宝石。

    但是这个项圈,有一个条件,必须是对方心甘情愿地戴上。

    有人因为钱屈服于a,有人也因为怕死屈服于a。他对付少年黑泽莲的,只有痛苦。

    人类经常用一个词来形容极端的痛苦,刻骨铭心。森鸥外想,那大概是真的很痛。

    a很自信黑泽莲会屈服于痛苦之下,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对方是太宰治都还未拷问出结果的硬核。

    结果令他失望,甚至感到绝望,无论他用什么样威胁恐吓哄骗的方式,黑泽莲一律回给他一个看智障的眼神。

    他甚至连话都不屑跟他说一句但他之前分明和太宰治经常聊天,还提醒太宰治绷带绑歪了。

    a感到深深的被羞辱。

    黑泽莲像看垃圾一样看他的目光令他火冒三丈,明明被捆着受刑,姿态高傲得仿佛在俯视蝼蚁。

    整间刑讯室里,都回荡着他趋渐绝望的咆哮。

    “你跳脚的样子,让我以为自己在欣赏人类返祖的直播现场。”

    这是黑泽莲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他愣了三秒钟后,才意识到对方在辱骂他。

    他气急败坏地切开少年的血肉肌骨时,对方依旧用那种俯视般的眼神看着他。

    “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你自己手上。”少年对他说。

    森鸥外挥手停止了a关于黑泽莲的刑讯。

    他凝视着他骨盆上那行带有侮辱性词汇的字,再看看a洋洋得意的嘴脸,突然很想知道黑泽莲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在绝望吗

    看着又不太像。

    可失去引以为傲的异能力,被唯一的挚友抛弃,身败名裂,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的责罚,很可能会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终此一生,这样真的不绝望吗

    少年被解开锁链的那一刻,捡起地上的钢刀,在a目瞪口呆和森鸥外复杂的表情里,挥手将骨盆上的那行字用力刮掉了。

    钢刀刮在骨头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那声音尖锐又奇妙,像是与每个人的身体器官都产生了共鸣,引起了强烈的不适。

    a甚至打了个寒颤。

    黑泽莲疼得每根头发丝都在颤抖,却还不忘抬头朝a挑衅道“凭你这种小角色,是不可能在本大爷身上留下任何印记的。”

    “你”

    a气到头顶冒火,却从脚底生出一分软弱。他自欺欺人的想,黑泽莲或许没有感知疼痛的神经,也许他根本不怕疼,然而下一秒,黑泽莲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意志上他坚不可摧,无人能及,但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森鸥外叹息,让人将黑泽莲送去急救室。主刀的是他自己,一个弃医从黑的黑手党首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想治死黑泽莲,再换个慈悲大度的美名。但他确实是认真缝好了后者身上的每一道伤口。

    关于黑泽莲的处置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太宰治表示无辜“a不捣乱的话,黑泽君现在已经交代金库的下落了。”

    a咬牙切齿“森先生打断了我的刑讯,不然我已经成功了。”

    尾崎红叶皱眉“扔海里算了。”

    芥川龙之介也恨得牙痒痒“请让在下杀死他。”

    看着吵闹的下属们,森鸥外扶额“杀了,港黑的损失就什么也捞不回来。不杀,留着继续刑讯还得花精力救他。怎么看港口黑手党都是一直在亏损。”

    众人默然。

    a感慨“话说回来,这小子命真硬,我从来没看过命这么硬的人。”

    这是一句实话。

    森鸥外想起自己像a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发出过同样的感慨。

    而感慨的对象,刚好是一个人。

    一九九七年的夏天,注定要比往常的夏天温柔一些。

    坐在实验室里、还是医学院的一名学生,书本上的名字写的还是森林太郎的森鸥外,正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学姐黑泽茗“因为会有一个温柔的小天使降临人间,是吧,小间”

    还叫间黑男而不是黑杰克的男学生很难得没有泼他冷水,点头赞同“是啊。”

    黑泽茗朝他们笑笑,温柔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她已经怀孕九个月了,很快就是生产的日子了。

    “我还没有想好这个孩子的名字。”黑泽茗说。

    “需要我帮忙吗”森鸥外来了兴趣,“已经是二胎了,拜托这次一定要是小公主啊。”

    “林太郎喜欢小女孩吗”黑泽茗笑着问。

    “因为学姐你家的小阵,他看我的眼神太恐怖了,明明是个小孩子,居然那么凶qaq”森鸥外边说边模仿了一下黑泽阵的死亡凝视,“所以如果下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子就太好了。费伊、爱丽丝这些可爱的名字也能用上了,还可以给她穿很多漂亮的小裙子”

    打断他喋喋不休的,是黑杰克盖在他脸上的一本参考资料。

    “名字是黑泽先生考虑的事,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好好准备考试吧。重点给你划好了,这次别再挂科了。”

    “小间最好了”森鸥外从书本里探出头,顺势把头靠在了黑杰克的肩上,“这次一定不会挂科了”

    黑杰克推开他“再挂科我就收拾你”

    森鸥外委屈地扁了扁嘴“怎么这样啊。”

    黑泽茗在一旁安慰道“好啦,要是林太郎这次不挂科的话,我们几个人就去旅行怎么样”

    森鸥外皱眉“要是挂科了呢”

    黑泽茗拍了拍他的肩膀“挂科了也会去旅行的,但林太郎一定不会挂科的。”

    “学姐最好了”

    这时他还可以撒娇。因为年纪最小,他简直是团宠。

    他的母亲峰子对他的要求极其严厉,家族对他从小寄予厚望,使得他背井离乡来到大都市求学。

    他的人生在走一条精准的直线,勤勉学习成了他唯一的使命。家族和母亲都不喜欢他把精力放在其他东西上,玩物丧志成了他们挂在嘴边的警示。

    家里的人都是典型的利益至上,精准地将各类资源计算的清清楚楚他的人生也被一起算了进来,并总是被要求权衡利弊。

    不反感,但日子难免有些枯燥无味,有时候他抬头望见天上的浮云时,也会产生些许的茫然。

    直到他结识了黑泽茗和黑杰克。

    黑杰克是经常与老师争论并把老师气到赶他出课堂的同学,黑泽茗是他们已经毕业却整天游手好闲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学姐。

    森鸥外当时在想,如果他的母亲在东京,一定不会允许他和这样两个离经叛道的人来往。

    三个人是关系极好的朋友,他掰掰手指,这辈子称得上朋友的,也就这点人了。

    笑声最多的也是与他们共度的这段时光。

    他不再整日低头忙着学业,也不再心中塞满确凿无疑的未来。他开始热衷于他曾经偷偷憧憬的传奇故事,并写下了一首首他从四季中获得感悟的小诗。

    他曾经对人世间的大部分事都不感兴趣,在母亲看来那简直是毫无价值。月自有阴晴圆缺,但与人无关。

    母亲绝对不会允许他为了参加一次诗歌朗诵赛,而放弃海外研习讨论会的机会。

    诗歌朗诵是没有任何奖金和荣誉的比赛,而参加海外研习讨论会却能写入学籍档案。

    这两件事放在价值的天平上,天平的那一头简直要轻到翘上天,可他为什么会迟疑不决呢

    “林太郎做自己心里真正想做的事就好,自在是你这个年纪最重要的东西。”黑泽茗笑眯眯地对他说。

    他去询问黑杰克的意见,对方也轻飘飘一句“你自己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那天开始,他短暂地放弃了权衡利弊,只聆听心里真实的声音。

    他的骨骼变得很轻,轻到好像要飞起来,他的眼睛也散发出了亮光,整个人都闪闪发亮。

    他学会了在冬日的早晨赖床并撒娇,让黑杰克给他带热气腾腾的早餐,也学会了翘掉一节不喜欢的晚自修,去看半个月亮爬上来。

    秋日的午后,他想着的不是考试和秋招,而是在林荫道上踩碎一路黄色落叶的浪漫与惬意。

    他进入了黑泽茗的私人实验室,在这里他见识到的东西远比学校里更多。他也开始理解黑杰克经常与老师争吵的缘由,并尊重他与传统价值相悖的医学理念。

    他逐渐变成了母亲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不想去。”他说。

    尽管从价值上来看,他不该拒绝。但他心里强烈的情绪翻涌,让他不要去。

    “那就不去。”黑泽茗回,“管他呢。”

    她是个恣意纵情的女人,年纪轻轻就已经结婚生子,但又独立于家庭。

    森鸥外见过她的丈夫和儿子,他本以为和她一样温柔可爱,谁知道却是两个冷漠的冰块,眼睛里都闪着阴森的寒光。

    比起他们,他更喜欢和黑泽茗相处。黑泽茗喜欢到处浪,有事没事就一个人深入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在星光下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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