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满娘干脆放下手中的络子,免得将好容易快弄完的络子整乱了,向她娘身边挪了挪“如果真像是娘所说,那他这人倒也算不错,不是自己的血脉,还让那娃娃占了自己嫡女的位置。”
苏母恨铁不成钢地戳了苏满娘一下脑门“什么不错,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这种人根本就是傻这种绿毛亏也吃,以后肯定没有大出息。说到底,还是对刘家轻轻放过了,优柔寡断你啊,都这么大了,看人还是没眼光”
苏满娘用纤细如葱的手指轻轻揉着额头,憨态可人地拉着苏母的袖子撒娇“娘,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且不说人黎家和咱家的门第天差地别,就说我,这不是还有您给我把关嘛。有您在,我可是安心极了。”
苏母动作一顿。
她看着女儿姣好的面容和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又随意与苏满娘聊两句,就出了房门。
苏满娘也是在话说出口后,才发觉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对。
她之前的未婚夫常杉,就是苏母千挑万选为她定下的。
常杉相貌俊逸、读书资质不凡,早早就考取了童生,就连苏父也常对他赞不绝口。
哪想在她十四岁那年,正当两家开始商讨接下来的几礼应该怎样走、什么时候开始走的时候,男方出了变故。
常杉看中了城中李氏当铺家的小女儿李月娥。据闻两人曾在荷花池边相遇,柳树亭中相许,登高时美女悍死救书生,导致手臂脱臼。常杉大为感动,亲上门来与她们商讨,娶李氏女为平妻事宜,还想将他和李月娥的婚期定在他们婚期的一月之后。
当时苏满娘都快被他这要求给惊呆了,苏母更是气得直接用扫帚将人扫了出去。
这门亲事最后还是由苏母亲上门了数次,才给退了。
用苏母当时的话说,人都还没过门呢,就开始想娶平妻,那等成了亲后,那小妾通房之流的更是止也止不住。
这门婚事早退早好。
之后常杉大概也是没脸,就从苏父开设的学堂中退出,去了城西的另一位举人学堂中学习。
对方在那边具体学得怎么样,她不知晓,反正一个秀才,他三年考了两次都没考上。今年是第四年,虽说现在不知结果,但今年她家中有刚出孝的两位弟弟也要下场,倒是更不希望常杉考中,免得到时三人一起下场,让两位弟弟承受颇多压力。
自那之后半年,苏母就开始为她相看人家。
可惜因为她退过婚,有意向的男方条件都远不如常杉。
再加上之后祖父过世,她守了一年孝,没过半年,祖母也过世了,再次守孝一年。
这来回耽搁下来,刚退婚时,她还不过十四韶华,现在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眼看着她已经出了孝,但由于父亲功名在身,三年孝期内不能参加红白喜事,只能是在她出孝后定下亲事,再等两年后父母双双出孝,才能成亲。
如果在平常人家,可能并不会讲究得这样严谨。只她家,苏父自从守孝后就闭关读书,准备出孝后再下场,再博一番锦绣前程。
万一苏父以后得入官场,那她在父母守孝期间嫁娶一事,绝对会成为他的污点。所以,即便苏父苏母再为她心急,也只能将她的婚期按到两年后。
她本来年岁就大了,再拖两年等成亲时就将二十。最近这一阵子出入家中媒婆带来的男方条件,比她几年前刚刚退婚时看到的还要更加不如。
眼见着这提亲的男方人选,已经从家里不景气的年轻童生,变成了商家子、地主和丧偶几年的老童生,也难怪苏母会那样着急和上火,稍微一句无心的话,就会有充沛的联想。
苏满娘拿起笸箩中的络子,随意打了几下,又叹息一声,感觉不太舒意。
遂将络子放下,出了屋子来到侧院,招呼正在小丫鬟带领下玩得浑身都是汗的苏晏娘,笑盈盈道“走,大姐姐带你去找娘。”
五岁的晏娘当即兴奋地扑到满娘怀中,咯咯笑道“大姐,我们去找娘要肉吃,晏娘要吃肉”
苏家共有五个孩子,除苏满娘为长姐外,下面还有两位准备今年待考的弟弟,一个刚刚启蒙的三弟,和眼前这个垂髫之龄的小妹。
苏晏娘是家中最小一个孩子,自生下来后不久,就因为家中接连守孝,没能沾到几许荤腥,因此对肉格外执着。只即便这般,她的小身子仍旧是与苏家女一般无二的圆润、不显纤细,让人难以相信她缺嘴过。
苏满娘牵着苏晏娘的小手,来到苏母的卧前,敲了两下门,没等里面应声,就熟门熟路地推门走了进去“娘,我带晏娘过来耍了。”
屋内,苏母穿着一身半蓝不青的袄子半躺在榻上,侧头怔怔地望着窗外发呆,苏满娘的心就一下子就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