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二
    京郊外,一户农家。
    简陋的房舍内所有光景一览无遗, 连日的阴雨, 让这间小土屋内外潮湿阴暗。
    富贵仔细地在土炕上铺垫了厚厚的棉絮, 又铺上两三层柔软的织缎, 思来想去, 又使唤人把宫里带出来的雪貂取来。
    沈眠嫌他事多,径自在一旁的糙木椅上坐下,用木棍拨弄了两下烧红的木炭,传来“嘶嘶”的声响。
    火光微晃,映照在他白皙的面颊上, 是与周遭简陋的摆设不入的优雅、美丽。
    他微微阖眸,眼睫映下的倒影勾勒出一丝阴郁, 被他很好地掩饰了,回眸道“今夜先休整一宿,明日再商议入城的事,你也去安歇吧。”
    立于阴影中的高大的身影始终沉默。
    沈眠扑哧一笑, 挑眉道“你在闹什么别扭就算你是铁打的人,可以昼夜不分地赶路, 马匹也要休息啊, 何况今日损伤惨重,底下的人总要包扎包扎伤口, 恢复恢复体力的,越是要紧的时候,越是急不得。”
    “殿下。”
    顾延之抬眸望向他, 视线暗藏锋芒,嗓音听上去却一如既往地温和,仍是上京城里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状元郎。
    “我以为,殿下应尽早做出决断为好。”
    早做决断是让他和靖王府、和陆沉彻底撕破脸的意思
    沈眠佯作不懂,反道“你难道以为孤退缩了”
    顾延之道“殿下自然不会退缩,因为殿下眼下并无退路。只是殿下惯来心软,尤其,比世子爷心软的多。”
    沈眠蹙了下眉,道“陆沉虽性子冷了些,但为人磊落。何况满朝文武皆知,他与他父亲素来不合,孤不认为他会参与此事。”
    顾延之道“殿下当真相信,世子爷对靖王爷的图谋毫不知情顾某尚且猜得到七、八分,世子爷身为王爷独子,岂会不知他明知殿下有危险,却只顾着排除异己,广结羽,丝毫不把殿下的安危放在心上,难保不是想坐收渔利”
    “够了,陆沉不是这等阴险之人,他想必另有打算。”
    顾延之道“殿下能说服得了顾某,又能否说服得了自己”
    “”
    “那日丹青宴上,殿下,世子爷在内的十人,都曾以盛世为题作画,殿下聪慧已极,想来早已从世子爷那幅铁骑踏河山中洞悉他的野心。”
    沈眠道“他有野心固然不错,可他的刀剑不曾举向孤,想必这些无谓的猜忌,孤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所以,殿下要在如此危急时刻按兵不动,看世子爷手中的那把利刃会劈向何方”
    沈眠道“孤只等一夜,倘若他不来”
    顾延之道“倘若他不来,殿下待如何”
    “那孤就相信,他已然辜负孤的信任,自然再无恩义可言,日后行事也不必再顾忌往日的情分,岂不干净利落些。”
    顾延之沉默许久,终是轻笑一声,道“只望殿下此等深情,没有错付于人。”
    言罢,也不等沈眠开口,转身离去。
    等人走远了,富贵才擦了擦冷汗,凑到他家主子身旁小声说道“主子,也不知是不是奴才看错了,方才顾大人,很不像平时的顾大人。”
    “嗯”
    富贵极小心地说“有些有些吓人。”
    沈眠勾了下唇,道“他素来自傲,自然不喜欢输给别人,一时愤怒,便装不来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了。”
    富贵瞪大眼问“输顾大人会输给谁”
    沈眠摇头轻笑,“你啊,想不来这么复杂的问题,去给孤温一壶酒来。”
    “是,主子。”
    农舍外不远处的小树林内。
    “少主,伤口”
    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顾延之堪堪回过神,抬起手,才发觉拳头攥得太紧,手背上的刀伤已然撕裂开来,他冷冷地看着温热的血液浸透纱布,染成一片血红,眸色愈发冰冷。
    “陆沉,陆沉”他倏然攥拳,狠狠砸在眼前的树上,“轰的”一声响,树身断裂倒地。
    大费周章,费尽心机地算计了一通,也不过勉强得到承昕那么一丢丢可怜的好感,却终是敌不过他对陆沉的信任。
    接过身后递来的纱带,随意地包裹在伤口上,看向身后的影卫,道“什么事,说。”
    “少主,靖王世子带人连夜出城而来。似乎来的匆忙,只有一队铁骑。”
    顾延之低笑了一声,道“陆沉那等城府,怎么可能只带了一队铁骑。”
    “那”
    “把他引走,天亮之前,不能让他和承昕相见。”
    他抬了下手,那几人很快闪入夜色。
    雨后的小树林透着一股子清淡的草木气息,和少年身上的气味有些许相似,烦躁的情绪也渐渐平息下去。
    沉默几息后,他又恢复了寻常那般温和的书生模样。
    回到农舍,老农夫和妻子两人正在战战兢兢地烧火煮饭。
    他身材高大,在柴火旁随意地坐下,伟岸的身形在火光映照下,显出一道极伟岸的阴影。
    “两位老人家,你们不必害怕,我们只借住一宿,不伤人性命。吃了多少粮食,用了多少柴火,会加倍补偿,只要你们不生事。”
    老婆子忙道“我们知道,谢谢军爷”
    顾延之环顾了一眼四周,眸色微变,温声道“我记得你们二老有个孙儿,十三四岁的模样,是叫小柱子吧,怎么不在”
    老农夫正要开口,被老婆子瞪了一眼,又闭了口。
    老婆子堆笑道“军爷,他去后院烧洗澡水了”
    顾延之沉默片刻,淡淡言道“我再问一次,”他抬起手,刀伤的血尚未凝固,看上去狰狞可怖,“我不喜欢恐吓人,但更加不喜欢被人欺瞒,所以,两位最好说实话。”
    老夫妻二人战战兢兢地对视一眼,好一会,老农夫颤抖着道“被那个白脸尖嗓子的小兄弟叫去了,说他家主子有些粗活要使唤,不许我们说出去。”
    这次随行人员中,只有富贵一个公公,他的主子,自然也就只有那位东宫太子。
    顾延之先是一愣,倏地站起身,问“他去了多久。”
    “有,有一会了,怎么也有一炷香的工夫了,军爷我们都是本分人,都是听命行事啊,小柱子不会有危险吧”
    顾延之“嗤”的一声,扶额轻笑,“我原以为他对我至少有一丝丝的信任,原来这一丝丝的信任,也是骗我的。”
    沈眠浅啜一口酒,“啧”了一声,“可惜了,要是老皇帝多撑几日多好,过了初雪,就能喝到埋在地下的好酒了,现在倒好,只能便宜那个不解风情的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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