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 灵物的感知最为敏锐,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气味。
    十二阵灵伏地而跪的时候, 张岚其实已经明白了。
    她知道这些阵灵一定闻到了熟悉的灵相味道, 认出了某个人。
    但这依然难以置信。
    她始终觉得这不是真的, 是有人借着阵造出了一个逼真的幻境, 在跟他们开一场天大的玩笑。
    她甚至想去摸一下阵灵, 试试真假
    然后这位姑奶奶就真的摸了一下。
    摸完她只觉得脑中嗡然一片,仿佛有人抱着沉木撞向古钟,“当”地一下,神魂俱震
    被摸的阵灵却毫无所觉。他们只是伏低身体, 行了个古时最恭敬的大礼,声音如穿过山林石洞的长风吹响了千年的古埙。
    “吾承吾主之意镇守松云山境, 祈盼千年, 终得大开阵门。今以素衣长礼,迎故人归家。”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山石树木飞散。
    四周的所有场景,在碎裂崩塌的屏障之下,环绕着十二阵灵开始重组, 逐渐拼凑出另一番景象。
    一块巨石轰然砸地的瞬间
    张岚噗通一声, 跪好了。
    夏樵本来还懵着,被她这一跪吓了一大跳。
    反观她弟弟张雅临就好很多, 虽然表情愕然怔忪,像在经历一场惊天动地的梦境。但不论如何, 他始终站得笔直, 在这种时候,算是保住了张家一半的脸面。
    阵灵高大如山, 围成一圈威压太盛,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夏樵都觉得头皮发麻,两腿犯软。
    他本来不敢开口,但看了张岚好几眼还是没忍住,只是声音极小,唯恐惊动那些阵灵“姐你干嘛”
    张岚声音比他还轻,梦游似的“没事,我站累了跪一下。”
    夏樵“”
    张岚继续喃喃“你也别叫我姐,害怕。”
    夏樵“”
    张岚闭了一下眼睛,而后一把抓住他垂着的手,长长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幽幽地问“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哥究竟姓什么”
    这话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她就像在寻求最后一击。
    夏樵朝闻时看了几眼,犹豫了几秒,然后把这一击拍在了她的天灵盖上“姓闻。”
    张岚默然片刻,转头又去抓弟弟的手“听见没姓闻啊”
    她说话的时候,还拽着弟弟摇了一下。结果就见张雅临一转不转盯着闻时的方向,冷静地应了一句“听见了”。
    然后笔直的身体晃了两晃,膝盖一弯,“咚”地一声也下来了。
    夏樵“”
    主人都跪了,旁边的小黑当然义不容辞,扎扎实实磕了个大的。接着是张雅临另外放出来的三只傀
    他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磕出了一条流水线,转了个圈,又流回到夏樵这里。
    小樵左看看、右看看,离他近的地方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他犹犹豫豫地斟酌了几秒,决定从众。
    老毛听着声音感觉奇怪,转头一看,背后全跪了,包括夏樵那个二百五。
    他原本听到松云山三个字满腔感慨,连眼睛都有些发热。现在却被这帮瓜皮后辈“咚”得一干二净。
    他腆着肚子看了一圈,实在没忍住,指着张雅临的脖子幽幽地说“护身符露出来了。”
    张雅临还在梦游,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低头一看
    他脖子上挂着一根干净的黑色长绳,绳端编着灵巧的结扣,扣上挂着一样东西,别称护身符,原名
    闻时的指骨。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详细地描述过他是怎么对待这根骨头的。
    冲着闻时本人。
    张雅临“”
    有那么几秒钟,他觉得自己已经去世了。
    但临死前,他还是维持住了端正,脸皮通红面无表情地把“护身符”塞进了衣领里,挡得严严实实,然后本能地反击了老毛一句“你知道姓闻意味着他是谁么你跟你老板确定还要这么站着”
    老毛“”
    他顶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站了半晌,回道“我觉得我老板最好别跪,否则场面有点难收拾。”
    没等张雅临他们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周围便“轰然”一声巨响,山石叠垒,尘埃落定。
    众人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方石洞,木栅栏环绕的旧日老村早已不见影踪,只有汩汩的水流声,不知从何处流淌而来,途经这里,也不知将要流淌去何地。
    石洞顶上并不密闭,有大大小小的的孔洞,孔洞之间有长直的沟堑相连,乍一看浑然天成,可当日月的光从孔洞中漏下来,疏密有致,才会清晰地显露出来整个洞顶是一张复杂的星图。
    而石洞的地上,沟壑纵横交错,齐齐整整,像是方正的棋盘。
    闻时曾经很熟悉这里,这是松云山背阳处的一个石洞,很是隐秘。
    卜宁不足十岁就发现了这里,把它当成了一个巢,练功之余,总喜欢来这里冥思静坐,仰头看着那些密如漫天繁星的孔洞,一坐就是很久。
    他有时候也会拉闻时、钟思或是庄冶过来,试图指着洞顶或是地面,跟他们说些什么,但又总是描述得不甚清楚。
    后来年长一些,他就很少再做这种事了。
    只有一次,他在洞里听着水流声盘坐许久,忽然对闻时说“师父常说他不擅卦术,缺了天生那点灵窍,所以从来不去卜算什么。可我总觉得并非如此,我常觉得师父只要想看,是能看见一些事的,只是他自己把那点灵窍闭了。”
    卜宁他们很少会在背后妄议尘不到,哪怕只是一点小事。偶尔提及,也不会深聊。聊多了他们反而有些惶恐,好像做了什么冒犯的错事似的。
    闻时深知这一点,所以只是听下了,却没有多问。只冲卜宁说“你呢”
    卜宁“我”
    闻时“你看见过多少”
    卜宁“一些吧。”
    他说完沉默许久,又道“沧海一粟。”
    曾经的这个山洞是空的,后来卜宁在里面搁了一张桌案,有时候会伏在上面写写画画,却无人能看得懂。
    现如今,那张桌案已经不见了,多了些别的东西
    地面的棋盘上勾画着阴阳鱼,阴阳两侧各放着一样东西,看轮廓似乎是两座等身人像,蒙着白麻布,布上缠裹着蛛网。
    而在那两尊人像周围,近百枚圆石分作几堆,摆放在交点上。还有五个单独散落在不同位置,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这五枚圆石正指的石壁上,分别挂着五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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