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心神不宁的躺到床上,一阵微风穿堂而过,吹的床头的一串佛珠叮当作响。
他闭着眼睛,这座庙偏远的连鬼魂都不愿意来,因此他眼前一片漆黑。
穿堂风越刮越大,破烂的门板发出两声剧烈的声响,又转瞬平静下来。
但是那股风却没有停。
无尘觉得有一股轻柔的风拂过自己的面庞,带着彻骨的寒意,恍惚间像是冰凉的蛇在肌肤上游走。
一股白色的烟气在他面庞上晃了一圈,最后停在床头,聚集,收拢。
从里面探出一只惨白的、涂着丹蔻的手来。
“施主。”
无尘微微侧头,抬手挡住了她。
李家小姐动作顿了顿,下一刻烟雾转瞬聚成人形,那苍白的手径直伸了过去,穿过无尘抬起的手臂,虚虚抚在他的眼上。
“师傅你这眼睛好生奇怪,你这到底算是盲人还是不是盲人”
“施主此来,不知所为何事”
无尘起身同李家小姐拉开距离,声音显得有点生硬。
“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李家小姐坐在床沿,语气习惯性的带着点骄纵,声音却颤抖着,流露出几分不安来。
她想必曾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无尘想着,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残忍的拒绝了她。
“到如今我已经连续喝了十一天稀饭,好一点也不过是一碟咸菜下饭,手无缚鸡之力,若施主要我去帮你报仇怕是无能为力。”
李家小姐一噎,口中的话一时间堵在了喉咙里。
眼前之人的确瘦,僧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活像是竹竿上套了个袋子,若是他的脸再瘦一点,憔悴一点,怕是走在街上都会有人忍不住给他钱。
“施主可以去找三门的人,最近镇子里发生了不少疑似厉鬼伤人的案子,莫大人发了函,已经将三门的人请来了。”
无尘仰着一张稍显清俊的脸,好心补充道。
“不行”
谁料她听罢突然惊慌起来,猛地凑近,冻的无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们会杀了我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的作风,想我这种死于非命的人,怕是还未近前就被他们给杀了”
“我也不要师傅你做什么,我知道是谁害的我,你帮帮我,帮我去衙门伸个冤,接下来让县太爷来审就好了。”
李家小姐软下了声音。带着些恳求。
“害你的人是谁”
无尘拖过一旁的薄被,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
闻言李小姐一愣,最后整张脸猛的扭曲起来,如墨的黑色瞬间自瞳孔扩散开来,转瞬间占据了整个眼睛,甚至隐隐的泛着猩红。
“裴涅”
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刹那间阴风大作,脆弱的木门早已承受不住狂风的摧残,前后摇摆几下,最后“吱呀”一声,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无尘此时心里淌的血比李小姐胸口的那个洞更多。
一听这声他便知道这门多半是坏了。
想来上一次门坏也是因为相似的原因。
眼前的女鬼双目猩红,煞气冲天,胸口破了碗大一个洞,裸露的血管跳动着,滴滴答答往外淌着血液。
快要化厉了。
对一个惨死的人来说,那几遍大悲咒果然是杯水车薪。
无尘将身上的被子推远了点,下一刻,挂在床头的佛珠突然化为一道金光,将眼前的厉鬼牢牢锁住。
厉鬼长啸一声,尖锐的声音仿佛锐器划过耳膜,带来刺骨的疼。
无尘只觉得右耳嗡嗡的响,伸手一摸,却是觉出了些许湿润,想必是流血了。
心中泛起一股苦涩的悲伤。
看大夫要花不少钱,也不知道这耳朵放着不管会不会自己好。
无尘忍不住叹了口气,从地上揪起几棵野草团在一起,塞入了耳朵,也算是聊胜于无。
紧接着他双手合十,低声念起了经文。
无尘的声音清冽,不疾不徐的诵经声如玉盘走珠,回荡在这破旧森冷的庙宇中,竟然带上了几分庄重。
挣扎的女鬼愣了一下,眼中猩红渐消,但是很快便再次长啸一声,大睁的眼眶中直直淌下两行血泪来,挣扎的愈发厉害了。
无尘盘腿坐下,低声诵念。
即便那锋锐的指甲戳上了他的眼睛,也依然八风不动,定若磐石。
不甘越多,所化的厉鬼便越厉害。
无尘念了一晚上,哑了嗓子,终于在三个时辰后,李家小姐略略恢复了神智。
此时天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无尘起身上前一步,抄起一旁的竹伞打开,恰好挡住了从窗户中斜斜照进来的第一抹阳光。
“施主,我们动身吧。”
“此时天色尚早,你若受不了阳光,便躲到我的影子里。”
他执伞而立,站在门前挡住了大半阳光。
李小姐看着他,原本乱成一团的脑子显出了一点清明。
她发现自己之前的描述有失偏颇。
眼前之人的确是瘦,但并非竹竿此等干瘪之物,而是翠竹悬了玉带,自有一番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