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衡对这位大舅母了解不多,只知道她出身颇高,母亲出阁前与她关系尚可,在京城时逢年过节有礼物往来,却从没听说过两人交情到了能为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柳逐风骂了个狗血淋头的程度。

    “这些年妹子嫁进王府,万籁门凭着这门皇亲得了多少好处没有她就没有你的今日,你倒腆着脸拿起门主的派头来了如今外甥遭了难,不思援手,反而变着法儿地把他往外赶,拿几两臭银子打发谁呢对自家人尚且如此,出门在外也好意思称仁称侠,快别笑死人了赶明儿出门路过正堂前那块豪侠尚义的牌匾,先找块镜子照照自己那张老脸,看你配是不配”

    柳逐风“”

    柳随云忙叫道“大嫂大嫂息怒大哥他这也是无奈之举,不是我们薄情寡义,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秦氏剜了他一眼,嗤笑道,“我旁的没看出来,倒是看出你跟你大哥实在是一条心,要不怎么狗颠儿似地替他说好话求情呢。”

    柳随云就是棵墙头草,登时脖子一缩,被她骂得不敢吱声了。

    他妻子曹氏温柔贞静,平日里话不多,也不曾对闻衡表示过格外喜爱,此刻却温温柔柔地劝柳逐风道“大嫂说的不无道理。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行走江湖最重道义二字,连不相干的人受冤枉都要替他伸张一番,怎么轮到自家人反而顾虑重重起来。外甥年纪小不知江湖险恶,可咱们都是经历过风波的人,哪能不替他遮风挡雨,还要把人往外推呢”

    柳逐风与柳随云老脸丢尽,面上十分挂不住,可即便如此也不肯出声说一句软话,是个咬死了不松口的意思。秦氏被这二人气得险些拔剑,被曹氏好说歹说给拦下来了。闻衡一直冷眼旁观这场闹剧,此刻终于放下了茶杯,在桌上磕出“当”地一声轻响。

    这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转头看他。

    “两位舅母拳拳爱护之意,闻衡实在感激不尽,”他霜雪似的眉间似乎有了一点暖融的笑意,“想来先父母若泉下有知,足感欣慰。”

    这一句话不知如何触动了秦氏心肠,她叹了口气,坐回桌边,似乎是眼圈红了。

    闻衡漆黑的眼珠转向柳逐风,那笑意倏忽即散,变成无波无澜的静水“万籁门的难处我自然明白,在此盘桓数日,已是多有打扰。我身背逆党余孽的罪名,本不应来祸害各位,无奈当日事发突然,情急之下,未能考虑周全,便贸然来了孟风城。”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秦氏抹着眼泪道,“这是你亲舅舅,你娘的亲兄弟,不投奔他们投奔谁去偏这两个白眼狼不做人,才伤透了你的心。”

    “舅母别这么说。”闻衡温声道,“我如今身体大好,也该为日后打算。先父罪名一日不洗清,周围的人都要受牵连。跟随我来的侍卫个个都是忠勇义士,我也没别的牵挂,舅舅若还愿意卖我一点亲戚情面,就烦请您替我多照顾他们一些。”

    曹氏在桌子底下捅了柳随云一胳膊肘,柳随云犹豫片刻,终究点了点头,干巴巴地应道“你放心。”

    秦氏追问“那你呢你可怎么办”

    闻衡垂眸思索了片刻,随意答道“先离开天守,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根本就是无处可去,秦氏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道“衡儿,若舅母送你去纯钧剑派,你肯不肯”

    柳逐风的眉头狠狠一跳。

    纯钧剑派是当世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剑派,能人高手辈出,剑法冠绝天下,收徒条件当然也非同寻常的严苛,有多少人不得其门而入,秦氏竟还想着送一个不会武功的逃犯去纯钧剑派,这不是拿着他们万籁门的面子去做人情吗

    他断然道“不妥。衡儿半点武功也不会,如何入得了纯钧派的眼徒费工夫,还不如尽快替他寻一处安身之所。”

    “横竖与你无干,我自有门路,用不着门主替我们衡儿费心。”秦氏刺了他一句,转向闻衡道,“我家有位叔祖正是纯钧剑派的长老,这些年常有往来,我叫人替你传话,请他收你作个记名弟子。纯钧派在九曲越影山上,天高皇帝远,你也不必担心被朝廷追缉,可以清清静静地守孝。三年后若学艺不成,再下山来另谋出路便是。你觉得如何”

    她这番提议在闻衡所料之外,然而的确是一条更好走的路,闻衡思量片刻,打定了主意,起身对秦氏一揖,道谢道“舅母苦心为我筹谋,闻衡岂敢辜负一切听凭舅母安排。”

    秦氏转悲为喜,亲自上前拉着他的手道“好孩子,你娘这些年来的情分我都记着,舅母帮不上你什么,只盼着你平平安安,往后也能像常人一样过上安生日子。”

    那双手柔软温暖,指腹有薄薄的茧子,一瞬间让他想起柳氏的手。闻衡喉头一酸,忙低头平缓情绪,低声对秦氏道“舅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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