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去了。”柳随云感觉再继续唠下去,他恐怕兜不住,连忙道,“你一路奔波,又生着病,先养好身体,余下的事,等你大舅回来再说。”

    不等闻衡答话,他便高声叫道“来人送少爷去客院休息。”

    闻衡欣然道“多谢舅舅关怀,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又道“外甥还有一事相求我有两个侍卫落后一步,尚在路上,或许今日会赶到,还望舅舅命人接应,将他们两个带到府中。”

    比起他这个大麻烦精,微末小事柳随云自然不会拒绝,爽快答应道“衡儿尽管放心,此事舅舅做主,一定把人平平安安给你送来。”

    闻衡终于满意了,跟着门中仆人自去客院休息。

    范扬等人被柳家管事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一回,察言观色,回来悄悄对闻衡说“公子,我看万籁门上下的意思,似乎不太欢迎咱们。论理您是柳门主亲外甥,该把您当自家人招呼,今日竟像打发穷亲戚一般敷衍。这些年他们也没少从王府得了好处,却如此行事,实在叫人齿冷。”

    闻衡刚喝过药,阖着眼懒懒地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们岂非就是如假包换的穷亲戚”

    范扬都替他着急“那您心里是如何打算的是走是留,总得先给自己找好一条退路。”

    “等。”

    闻衡一语定乾坤,不再给他叨叨的机会,只说“不必管我如何打算,先想想你以后如何打算。这一路上跟着我吃苦受累,如今终于危机已解,万籁门也安置得起,不妨趁这个机会安定下来,好生过日子罢。”

    范扬蓦然大惊,失声道“公子何出此言是属下”

    “我没有别的意思。”闻衡沉声打断他,“往后的路终归是我一个人走,你已经做到仁至义尽,还想当我爹、管我一辈子吗”

    范扬“可是”

    “范大哥,”闻衡忽然异常认真地唤了他一声,郑重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也没有不散的烂摊子。仁至义尽足够,多了就没意思了。”

    范扬艰难地应了声“是”。

    “好好想想,来日方长。”闻衡颔首道“去吧。记得替我留意着那两人的消息。”

    次日一早,被派回汝宁城的两个侍卫果然被接进万籁门,到客院来见他。闻衡已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心理准备,将药碗搁在一旁,披衣坐起,道“说罢,我听着。”

    “属下赶回汝宁城外时,已寻不到阿雀的踪迹,但在附近四处打听之后,发现那天在汝宁城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们在城外四处搜寻,然而来回十数个时辰,纵然有什么痕迹也早就淡去了。二人两手空空,正准备就这样回去复命,忽然看见远处城门半开,有人赶着一架驴车出了城,往荒坡方向行来。

    两个侍卫犹豫了一下,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上前搭话,问那人有没有见过如此模样打扮的一个孩子。那汉子一听,想了片刻,却问“那孩子是在城中走丢的么”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兄弟难道知道内情烦请告知。”

    “哟,那可不妙。”那汉子道,“昨天城里南斜街广源客栈半夜起火,火势极猛,将半条街的房屋都烧成了白地,客栈中没有一个逃出来的,连带这附近许多乞丐、百姓都伤了。”他朝身后板车上成卷的草席努努嘴“喏,这些尽是烧焦了的骸骨,骨头渣子都混在一起分不出来了,可怜哩。”

    两人看着那摞得足有半人高的草席,其中一个忽然心念一动,问道“兄弟,敢问离这道城门最近的药铺,可是在南斜街上”

    汉子点头答道“可不是,就是松柏堂。他家说来也是倒霉,正巧在广源客栈隔壁,一场大火下来,也几乎被烧干净了。”

    那侍卫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那日阿雀带回来的药包恰好是他拆的,他记得十分清楚,油纸包打开后,内层印着清晰的墨色“松柏堂”印记。

    房中一片死寂。

    闻衡怔怔盯着虚空的某一点,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连“伤心”这个本能都失去了,从天至地,只有茫茫的空白。

    他以为阿雀被人带走已经是最坏的结果,却没有想到世事之酷烈残忍,永远不止一面。

    从那天起就被他强行咽下的腥气再度翻涌起来,五脏六腑犹如刀割,闻衡呛了一下,捂着嘴猛咳数声,忽然感觉手心一阵温热,有什么沿着指缝滴答而下

    他低头一看,只见殷红血色如三九天里的梅花,一朵接一朵,团团盛放在他的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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