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看一步了。”他话里不自觉地带着叹息,“我又给师兄添麻烦了。”
    廖长星摇头不赞同道“顾太师叔托付你照拂纯钧派,便是信重你的为人,我既为纯钧弟子,不管先前是什么身份,自当配合行事,这不叫麻烦。”
    这山岳一般的沉稳静定感染了闻衡,他徐徐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可我宁愿你做师兄,也不愿做你师叔。”
    廖长星唇角一勾,眼中流露出些许笑意,复又正色道“这却由不得你,一则传承辈分不可乱,二来你身份贵重一些,日后在门派中行事也便宜。”
    闻衡缓缓道“当个徒有其名的光棍长老,何如做掌门的师弟更便宜”
    “慎言。”
    廖长星神色陡转严厉,肃容注视着他,闻衡不闪不避,坦然回视。二人无声地对视数息,如同在半空中对峙交锋,最终还是廖长星败下阵来,率先移开视线,低声道“我虽长于外务,可这些年在这上头耽搁的时间太多了,反倒荒废了武功,恐怕才能不足以服人,等门派内诸事落定,我自当向师长请命,外出历练几年。”
    “如今中原武林动荡不安,时势非同以往,师兄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正该放手施为,在江湖中大展拳脚。”闻衡听了他这话,心便放下了一半“既然师兄来日肯挑大梁,我这个长老也勉强可以做一做,只求师兄别让我等得太久,不要耽误我归隐山林。”
    廖长星本是来关照他的,反倒被闻衡劝了一回,温言应道“我省得了,必然不叫你白干一场。”
    从前碍于闻衡没有内功,他们师兄弟不曾深言过未来,只能说一句“全凭造化”,然而如今无论是闻衡还是廖长星,武功才具足以笑傲同侪,豪情野心亦不输旁人,正当一生之中最该进取的年纪,今宵秉烛共坐,谈笑间初露峥嵘,方是他们真正的少年本色。
    次日掌门韩南甫亲率众人祭奠顾垂芳,将前代掌门遗训与顾垂芳遗命公之于众,在四位长老见证下,将临秋峰印信与顾垂芳早年遗留下的一柄铁剑一并交给闻衡,坐实了他临秋峰长老的身份。
    闻衡推辞了一番,最后颇为解意地提出,他虽身居长老一职,但毕竟不是顾垂芳的正经徒弟,因此不会留在临秋峰,也不插手门派内务,只在纯钧派需要时回山援手,来日若找到合适的传人,愿将此位归还正统,也算完成了顾垂芳的遗愿。
    他这样识趣,韩南甫自然乐见其成。掌门与新任长老和乐融融,纯钧弟子对待玉泉峰诸人的态度也不敢似以往那么轻慢秦陵虽然不中用,但廖长星和闻衡两人合起来,也足以抵得过一个玉泉峰长老了。
    七日后,在闻衡一力坚持下,顾垂芳最终与郑廉衣冠冢合墓而葬,双碑并立。待处理完丧事,闻衡辞别了廖长星等人,下山回到湛川城,立刻召集人手调查地宫之事。至于庆王一案,因与宫中关系密切,他手下可用的人都或多或少牵涉其中,怕打草惊蛇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能在外围查一查,不好直接将手伸进京中。
    就这样过了十几天,某天深夜,湛川城突降大雨。天上电闪雷鸣,地上积水没过脚踝,鹿鸣镖局大门紧闭,闻衡独自一人在书房里看信。烛火跃动,雨声繁急,房中既不甚明亮,又嘈杂得紧,漫天风雨声搅得闻衡心中隐隐不安,盯着一片纸张,半天也没看进几个字。
    他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但那预感似乎不是危险,只是一种毫无来由的轻微焦躁。
    闻衡把信往桌上一扔,闭目靠上了椅背,强行凝神静心,让自己镇定下来。然而视觉闭塞之后,其余四感变得愈加灵敏,一时间鼻腔中充斥着淡淡的水腥气,耳边惊雷阵阵,雨珠嘈嘈切切,遮过了其他声响,他虽深居城中繁华之地,这么闭眼一听,倒好似身在幕天席地的旷野之中。
    咚、咚、咚咚
    闻衡陡然睁眼,怀疑自己是听岔了,又再度侧耳细辩,恰好一阵惊雷方歇,“笃笃”的敲门声就在这短短间隙清晰地传入房中。
    谁会在这种雨夜里来找他
    他将桌上一把短匕抄在袖中,走过去拉开门闩,只听“呼”地一声,狂风卷着雨珠迎面砸来,险些给闻衡掀个跟头。书房内火烛霎时全熄,纸张纱幔狂舞,窗棂乱响,唯有桌上一盏罩灯还亮着,向四方投下黯淡的光芒。
    门前站着个头戴斗笠,腰悬长刀,浑身湿透的黑衣人。
    他扬起头,唇色与脸色几乎白成了一个颜色,却弯着眼睛,透过串珠似的水幕朝闻衡笑了一笑,在雷电狂风中对他说“衡哥,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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