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什么”
    薛青澜本来是个聪明孩子,只是一时想岔了,此刻被闻衡点破,耳根顿时飞红,讷讷道“原来如此”
    “救命之恩,原来如此”闻衡故意逗他,“俗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懂不懂江湖规矩重来,大点声,救命之恩该怎么办”
    薛青澜很为难似地看着他“师兄”
    闻衡“别叫师兄,叫师父也没用。”
    薛青澜认真发问“你就这么想对我以身相许吗”
    闻衡“”
    他捏着薛青澜后颈,把他提溜到跟前,磨着牙恨恨道“好啊,晚上睡我,白天消遣我,小崽子,你眼里还有没有师兄了”
    薛青澜不答话亦不挣扎,就缩在他胸口不住地笑,细细碎碎的气音,最后活生生把闻衡笑得没了脾气,在他背上轻轻掴了一巴掌了事。
    午饭后两人分头而行,薛青澜回客院给薛慈帮忙,闻衡则去主峰砺金堂内查阅本门典籍。这一去直到日暮方归,等闻衡回到山际院,立刻被三个弟子和韩紫绮团团围住。这几日他的遭遇传遍了纯钧派,记名弟子们素日与他关系尚可,韩紫绮尤其牵挂,是以一听说他搬进了山际院,立刻赶来探望。
    闻衡同他们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只拣不要紧的情况略说几句,谢过众人慰问,又多嘱咐了一句薛青澜也要住进来,让其他三个弟子安分一些,别招惹人家。
    周勤和韩紫绮在薛青澜身上吃过大亏,一听这名字就皱眉头。韩紫绮十分不快,酸溜溜地道“也不知道廖师兄究竟怎么想的,非要你照看他。”
    刚走到院外的薛青澜恰好听见这句话,脚步一顿。
    闻衡声音不大,但习武之人毕竟耳力好,站在墙外也能听得清楚,他没什么语气,再平淡不过地答道“有恩报恩,理所应当。”
    薛青澜想起上午的玩笑话,唇角一弯,忽然听到墙内一人笑嘻嘻地劝道“师姐也不必如此介怀,反正他们住两个月就走,总归是外人,哪有咱们同门师兄妹亲香。”
    唇边的笑意凝固片刻,倏忽散了。
    薛青澜望着院墙顶端露出的一片树梢,脚下如同被粘住,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只能退后几步,在山际院外不远处找了棵大树,轻身而上,把自己藏在了半凋的枝叶间。
    他无意与纯钧弟子再起争执,作为一个外人,现在闯进去无非是平添尴尬,还是等他们散了再说吧。
    太阳已落下山头,可夜色还未至,天际是一片灰黄的暮色,没有晚霞,只有无边的云翳。薛青澜漫无目的地远眺四顾,忽然想起昨日那琉璃般灿烂的黄昏,心想,离开了越影山,往后他或许再也看不到那样的夕阳了。
    世间种种美好之物,朝霞夕阳、春花秋月、缘分邂逅原来都是这样可遇不可求,珍贵却又短暂。
    暮色褪去,寒夜笼罩了整座山头,院落里渐次亮起灯火,山际院的来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薛青澜却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树上,一身黑衣融在夜色里,似乎被山风吹成了不会说话的石块。
    不紧不慢的脚步踩着落叶由远至近,最终停在树下,他没听见,也或许是听见了但没有分神注意。
    闻衡在树下幽幽地问“星星好看吗”
    薛青澜雪白的脸在满目昏暗里微微一动,终于回神,眉梢眼角有了生气,迟缓地垂眸向下一望。
    他声音轻而微哑,其实语气平平,但在闻衡听来就有些委屈,他说“没有星星。”
    今夜无星无月,是个阴沉天气。
    闻衡朝树上伸手,道“那下来吧,回去吃饭了。”
    薛青澜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收起了所有散漫思绪,若无其事地对树下的闻衡说“师兄闪开。”
    “不用。”闻衡催促道,“你下来。”
    薛青澜只好依言跳了下去,他这回运上了轻功,落下时衣袍飘飞,轻捷无声,像一片羽毛悠悠地从半空飘下来。
    他估算好了距离,小心谨慎,以免跟昨天一样砸到闻衡,但羽毛还是没等落地,就被人接在了手心。
    闻衡的怀抱笼罩下来,全身暖意海潮一样将他团团包围。薛青澜没有推他,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愿意挪动脚步。
    “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闻衡心思何等玲珑剔透,早猜出了八九分实情,附在他耳边轻声问“是不是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搬回后山去。”
    薛青澜有时候觉得很奇怪,闻衡猜他心思好像总是特别准,他的一切伪装在这个人面前总是溃不成军。
    “我”他慢慢吐出一口郁结在肺腑里的寒气,艰涩地说,“不是不喜欢,是住不了多久,哪里都一样。”
    他一开口,闻衡心就软了,扶着后脑勺将他按在自己肩头。借着夜里一点微弱的光,他低头瞥见薛青澜白皙的颈侧有两个红痣似的小点,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被虫子叮了。
    “听到他们说话了”他了然地问,“该不会是一想到自己要走,舍不得我,所以才躲在这里偷偷伤心”
    薛青澜在他肩上摇了摇头,闻衡以为他要矢口否认,没想到他说“不知道。”
    果然还是个孩子,对什么都懵懵懂懂。
    “不知道也没关系。”闻衡哄他,“等转过年来,我也该下山去了,到时候去宜苏山找你,好不好”
    薛青澜这回真被他惊着了“你为什么要下山”
    闻衡耐心地道“自然是下山寻剑,难道我还能坐在越影山上等聂竺主动来找我么”
    薛青澜一想也对,闻衡又道“这事虽是我一人揽下来了,但我仔细想想,你在其中似乎也出了不少力,叫上你给我打下手不为过吧”
    薛青澜“”
    他一团沉郁心绪被闻衡三言两语搅散,彻底难过不起来了。闻衡温柔地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哄孩子似地问“还伤心么不伤心了就跟我回去吃饭,这边物什齐全,晚上可以泡热水解解乏。”
    薛青澜后退半步,欲从他怀中离开,闻衡却略一躬身,揽着腿弯将他抱了起来。
    视线陡然升高,薛青澜霎时僵成一块棺材板,动都不敢动,颤声道“你师兄你干什么”
    “怕你跑了。”闻衡步伐平稳地走向院子,平静答道,“这回知道谁跟你比较亲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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