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夏日的雨夜里,又再一次失去了生命中的所有依靠。

    上一次,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将军府。可她还有小人儿,还有倩儿在身边,还可以期盼着,那位少年的到来。

    可这一次呢

    当她再一次失去了所有之后,她的人生,还剩下些什么呢

    慕容云依旧想不出问题的答案,她也不愿意再去冥思苦想了。

    她真的累了。

    真的再没有力气,再一次去给自己的人生,赋予新的意义。

    两只眼睛干涩不已,慕容云却无法流淌出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何而哭,又该为谁而哭。

    倒是跪在慕容云身旁的倩儿,整个人哭得死去活来,任谁人见了,都要以为这位姑娘莫不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了如若不然,又怎么会哭泣得如此伤心呢

    然则,纵然倩儿哭得悲不可抑,可她却没有将事实的真相说出的打算。

    跟随慕容云多年,她实在是太过了解慕容云了的心性了。刚刚,在慕容云出现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她的谎言拆穿。那么,这便是代表着,慕容云永远都不会再去拆穿这个谎言了。

    倩儿知道,慕容云狠不下心肠,更割舍不下她。

    这次,她就是要把自己的一条命,通通压在慕容云的不狠与不舍之上。

    倩儿有信心,她一定能够赌赢,赢回自己的一条命。

    她打算着,只要我咬死了口供,那么小姐即便是一人背负起所有的罪责,也不会有所怨言,只会一个人默默承受。如此,我便可以全身而退,保全性命。而听王爷方才之所言,确是顾及了往日的情分,并没有要取小姐性命的意思。只要熬过了今晚,便又可以到太后那里去求情了。相信小姐只需忍受些皮肉之苦,我主仆二人便可平安地度过这次的浩劫了。

    可事情的后续发展,却并未如倩儿所愿,更是让在场所有人始料未及。

    多年之后,当苏景年每次回忆起这个盛夏的雨夜,那雨声、那雷声,都在她耳际轰响不止。

    慕容云站起身来,她不知道怎么从脸上扯出一道笑容。

    那笑容准确的来说,并不算是笑容。只是两侧的嘴角,僵硬地向后拉扯罢了。

    她看起来哀伤至极。

    慕容云以极平淡的语气,对苏景年说“倩儿说的不错。害她的主意,是我出的。”

    倩儿愣住,她不明白慕容云为何突然选在此刻,将罪责承认了去。

    明明此时,她只要默不作声,听候苏景年的发落就可以了。苏景年的怒气早在慕容晓的府上,已是泄去了六七分,不然凭借她的心性,若是还在盛怒之时,又怎会容许她主仆二人继续存活

    可慕容云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承认罪责,无疑是旧事再提,火上淋油。势必要把苏景年将将平息了的怒火,重新点燃。

    倩儿当真不知道,慕容云此举意欲何求。

    果不其然,慕容云的话立刻再次狠狠地激怒了苏景年。

    苏景年斥道“云姐姐,这是明目张胆的认了”

    “是。”慕容云不惧苏景年的怒火,直视她的双眼。

    苏景年听闻慕容云斩钉截铁地便将罪责认了去,又见她泰然自若的看向自己。霎时间额上青筋凸起,暴跳不停。

    她看不懂,前一刻还在同她据理力争、只言自己清白端正的慕容云,这一刻,为何面对自己犯下的罪孽,竟能够如此的坦坦荡荡,应认如流

    是谁给了慕容云如此大的胆子,让她胆敢戏弄北域之王于股掌之间又是谁,让她犯下不容饶恕之罪的情况下,却可有恃无恐,面无半丝悔改之意

    是了,这人不是旁人,就是她自己,北域王苏景年。

    是自己的一味纵容与姑息,是自己几次三番的念及旧情,才一次次给了面前这个女子机会,让她一步步走向有己无人,薄恩寡义的不归之途。

    倩儿在一旁眼看着苏景年的脸色,在二人的几句话之下,便已经急转而下,只比在慕容晓府上杀人的时候,更差上去不只几分。倩儿只担心慕容云会继续激怒苏景年,让事情一发不可收。

    “小姐,小姐。”倩儿开口,想要阻止慕容云继续刺激苏景年。

    可她未想到,她才唤了两声“小姐”,慕容云抬手便是一记耳光。

    只听“啪”、“啊”两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倩儿的脸上。

    慕容云这一巴掌极为用力,她把自己的手都打麻木了。

    倩儿的脸上,则直接印出了一道血巴掌印。

    倩儿吃了这记突如其来的耳光,只傻呆呆地看着慕容云。不仅倩儿对这记耳光始料未及,苏景年与十七亦是如此。

    倩儿不懂,慕容云为何要打她记忆之中,慕容云从未曾如此待她。

    苏景年与十七便是不解,方才还情深意切的主仆二人,这一刻确是翻脸无情。

    慕容云责骂倩儿,道“本宫同王爷讲话,哪里有你这丫头插嘴的份儿闭上你的嘴,当心你的脑袋”

    倩儿只好闭上嘴,不敢再言语了。

    慕容云对苏景年继续道“阿难方才淋雨,是因去了右相府上”

    苏景年于慕容云已是毫无耐心可言,没好气道“是去了右相府上。”

    “那么右相府上,此时想必已是尸横遍野了”

    “怎么云姐姐此时此刻,还有闲情逸致去关心旁人不如好好关心关心姐姐自己罢”

    慕容云却说“右相办事不利,有此下场,也是应当。若是我亲自动手,恐怕便不会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来。”

    “什么姐姐说什么”

    苏景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的慕容云,是在说什么啊

    慕容云笑了起来,把刚刚自己的话清清楚楚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刚刚是说右相办事不利,有此下场,也是应当。若是我亲自动手,恐怕便不会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来。阿难,可是听清楚了”

    面对慕容云如此光明正大的挑衅之言,苏景年愣在原地,转而便是暴跳如雷。

    大步上前,苏景年一把捏住慕容云的喉头,狠道“你再说一遍”

    满眼猩红,苏景年已是几乎失去了理智。

    慕容云被她掐得透不过气来,面如猪肝。

    慕容云沙哑道“若、若是我亲自、动手,便”

    “毒妇”

    苏景年双手并用,做势便要将慕容云生生掐死。

    “主人”十七上前,制止苏景年。

    道“切勿意气用事侧王妃之过,目前只得人证,并无物证佐之此时便行此极刑,怕是不妥”

    即便苏景年明明知道,十七言之有理。可她还是花了些功夫,才说服自己,松开了掐在慕容云脖子上的手。

    脖子上的手松开了,慕容云扑通一声,跌在地上。咳喘连连,她的脖子上留下来一片暗红色的淤痕。

    苏景年想起了虚弱在床的莫若离,也想起了她二人还未出世,便不幸夭折的孩子。心中深深地觉得,对美人与那孩子愧疚极了。

    慕容云是如此的狡猾和冷血,可苏景年早前竟还念及往日情分,不忍惩罚于慕容云。是她心慈手软、寡断优柔了。慕容云根本毫无悔改之意,实在是该死比起慕容晓那老匹夫,还要该死的很呢

    “要物证,还不简单物证,便在书房之中。我与右相往来的书信,都藏在那里。”慕容云伏在地上,沙哑道。

    苏景年给十七使了个眼色,十七便将慕容云搀扶着起来。

    “那便请云姐姐走一趟,将物证取来。”

    慕容云笑得极为苦楚,道“那劳烦这位侍卫,同我走一趟了。”

    十七低下头,说“王妃言重了。”

    如此,二人便往殿内走去。

    途中,慕容云回过头,她的目光在苏景年身上不舍地驻留,最后,也只得生生扯断了去。

    而苏景年,已是不愿再去看她,哪怕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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