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年,会变成奔丧。
    老太太走得毫无预兆,安详到像是睡着了一般。
    老太太和老爷子鹣鲽情深,或者正如她所说,若不是一直怀着要把孙子拉扯大这个念头,她可能一早就随老爷子去了,不会苟延残喘到现在。
    聂遥抬眸,似在看她,但其实眼睛毫无焦距,他摇了摇头,视线又看向奶奶的黑白画像,一瞬不瞬。
    “遥儿,丧事结束后,你随姑姑一起去香港吧。”
    聂遥沉默了一会。
    过了阵子,才听到他用沙哑的声音轻轻说了个“好”字。
    聂明珠以为会大费唇舌,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答应。
    聂明珠抱住侄子瘦削的肩头,无声痛哭。
    聂遥干涸了一夜的眼睛终于被泪水浸润,跟着姑姑一起无声痛哭。
    聂明成进来便看见二姐和侄子哭成一团,他接到消息说老太太忽然死了,他是万万不信的。
    “怎么会这么突然我妈前阵子不是还中气十足吗”
    他原本想带着老婆孩子一块来,后来想想还是等他来搞清楚情况之后再说。
    结果进来真的看到老太太的灵堂。
    宁明珠大喝一声,“跪下”
    聂明成小腿一软,脆生生跪到了水泥板上,痛得他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他趁势假哭起来,“妈,怎么都不看儿子一眼再走啊,儿子不孝啊,都未能见到你最后一面。”
    聂明珠平静道“别假惺惺了,认认真真给妈磕三个响头”
    聂明成想也不想,对着老太太的灵图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聂明珠又说“你走吧,不要再来叨扰她老人家清净。”
    聂明成丈二摸不着头脑,一脸蒙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所做的那些事,还需要我对着妈在天之灵一一清算吗”
    这几天,老太太推心置腹跟她说了很多很多,她越听越心惊胆战,万万没想到聂明成居然骗了她这么多年,他的所作所为枉为人子,甚至枉为人。
    聂明成慌了,“不是这样的,姐,你总不能只听妈的一面之词,你听我解释。不对,你不会把妈的死算到我头上吧她明明是被聂遥克死的,我早就说过他是个扫把星,让她把人送走,她偏不听,现在好啦,连自己也被克死了,这能怪谁”
    聂明珠怒不可歇,“聂明成你给我住口”
    一直沉默的聂遥蓦然起身,二话不说从门铰后面找来一根扁担,在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对着聂明成的后背重重打下去
    “哎呀”
    聂明成一个狗啃屎趴倒在地上,来不及反应,聂遥第二棒又重重落下。
    正要的爬起来的聂明成“啊”地一声再度趴下。
    紧接着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聂遥像是失去了理智,手起扁担落,一下接一下,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聂遥看着身量挺高,只是骨架偏小,用尽全力量也不至于真的把人打死,胜在速度够快,足以把聂明成打到喊爹喊娘,嚎啕大叫没有翻身的机会。
    聂明珠担心聂遥真把人打出个好歹,看差不多了便出面叫停,“可以了遥儿。”
    聂遥落下最后重重一棒,才收住了手,“哐当”一声把扁担扔到一边,居高临下冷冷盯着聂明成。
    聂明成已经痛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不忘一边放狠话“聂遥你小畜生,你居然敢动手打长辈,你小心天打雷劈”
    “你都还没被劈死,什么时候轮到我”聂遥发泄完情绪,整个人一扫此前的死气沉沉,恢复了一点生气。
    聂遥动手打长辈是不对,但聂明珠一点也不同情这个弟弟,也不想聂遥背上殴打长辈的罪名。
    “聂明成,是妈授意聂遥好好教训你,以慰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你若是再骂聂遥半句,再说聂遥是扫把星之类的话,就做好了午夜梦回,妈回来找你算账的准备吧。”
    聂明成被聂明珠说得头皮发麻,今年的春节有些寒冷,连带着这个屋子,他都觉得阴风阵阵,慢慢开始牙关都无法咬合,一个劲地打颤。
    他忍着背上疼痛,跄踉地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夺门而出。
    “慢着。”聂明珠又说“酒楼你可以继续打理,但我会派个财务经理过去管账,至于你,每个月只领死工资,当然,你若不是不愿意,我会派人全面接管,你好好好考虑一下,但不能太久,我年初三回香港。”
    这个消息对聂明成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作为这个小镇最高档的海鲜酒楼,它的收益非常可观,比他做海产生意赚得多多了。
    他几个月前已经全面放弃了海产生意,专心致志打理酒楼,年前他还跟几个旅行社签了团餐业务,酒楼的生意已经全面上了轨道,前景非常可观,聂明珠这样过分明是过桥抽板。
    “二姐,你这话什么意思酒楼是我一手做起来的,只拿死工资我怎么可能这样卖命”
    这几月酒楼的进账全都进了他的口袋,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开工资的话,按照这里的物价水平,那能有多少
    聂明珠不紧不慢道“你念一遍酒楼的名字。”
    “明珠酒楼啊。”
    “那跟你有关系吗对比你对妈和聂遥的所作所为,我这么做已经很仁慈,但凡你以前稍微善待妈和聂遥,我不至于跟你计较这个,明成,他们都是你至亲,爸爸和大哥大嫂走了,妈和聂遥老的老,幼的幼,你是他们唯一的依靠,你怎么做得出来你做了也就做了,但你不该瞒着我,你不管,没关系,我聂明珠来管,我不会说你什么,可你又做了什么明成,人在做,天在看,做人要讲良心的。”
    聂明珠至今还会对这个弟弟推心置腹,是因为父母兄嫂走了之后,他也是她为数不多的血亲,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够幡然醒悟,做个有良心的人。
    聂明成嚎啕大哭,不知道是因为背上痛,还是因为失去酒楼,还是真的忽然幡然醒悟。
    “二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改,我一定改,你相信我,我以后一定会对聂遥好,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真的,我说到做到。二姐,我们全家人就指着这家酒楼生活,陈蓉她没工作,一家子指着我养呢,二姐,不能这么狠心啊。”
    聂明珠当然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快改过自新,他这么说也不过是想要酒楼的收益,她狠了狠心。
    “聂遥我会带回香港,年前已经托关系办好了手续,不劳你费心。我会给你时间改过,以一年为限,这一年你要么拿死工资,要么离开酒楼,你随意。”
    其实从年前老太太把聂遥托付给她,她就应该警醒的,老太太了了心事,是想安心地走。
    “二姐,我改,你要我怎么改都行,我”
    当年聂明珠一个出身小镇寂寂无名的小姑娘,能嫁给香港顶级富豪之子,除了长得漂亮,自然有她的智慧和魄力。
    她抬手中断聂明成的话,“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对比妈和聂遥这些年的辛苦,我提这个条件已经很仁慈。”
    聂明成知道聂明珠一旦下定决心,很难有人能动摇她的决定。
    小到买一支铅笔,大到一意孤行结婚生子,毫无例外。
    见已经没有余地,一年就一年,总比永远没有的好,聂明成咬咬牙,“那怎么证明我诚心改过”
    “我眼睛没瞎,你是不是诚心改过,我能看得出来,明成,我真心希望你能自我反省,而不是为了酒楼那点利益而敷衍我。”
    聂明成表面附和,内心却是十分不屑,这个世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心,都不是傻子,这年头谁还讲心不讲金
    他现在诚不诚心,她看的出来
    但他表面上一脸真诚,“二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改的。”
    又忍住脾气对聂遥说“聂遥,以前是叔叔不对,以后不会了。”
    反正聂遥是不相信这种唯利是图良心泯灭的人会诚心改过,但那是姑姑的钱,也是姑姑的决定,他无权干涉,只垂下眸盯着地板看,什么也没有再说。
    聂明成走了之后,聂明珠拍拍聂遥的肩膀,“遥儿,以后做事不能再这样冲动,凡事三思而后行,逞一时之快容易,但不是每一次冲动的后果我们都承担得起的。”
    聂遥点点头,“我知道了姑姑。”
    “姑姑知道你这些年心里苦,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小叔还是太宽容了”
    聂遥摇摇头,“姑姑,他欠我的,我打回来了,至于你们之间,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
    “懂事”有时候是一个非常残忍的词,聂明珠身为三个孩子的妈妈,最大的孩子比聂遥小不了多少,完全还是小孩子的天真烂漫,被家里的老人宠得无法无天。
    而十一岁的聂遥脸上全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着与通透,尤其是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澄澈中蕴含太多的情绪,他比许多大人都要懂事。
    如果大哥大嫂还在,他一定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他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
    聂明珠既心痛又自责,如果她早点回来事情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遥儿对不起,姑姑应该早点回来的。”
    聂遥摇了摇头,“姑姑,你不用自责,没有人有责任一定要对我好,有你这样的姑姑我已经很知足,你对我很好,我很感激,真的,谢谢你姑姑。”
    聂明珠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她咬着下唇,任由其一滴一滴往下掉。
    聂遥内心其实很害怕,聂明珠是这个世界上仅剩唯一对他好的亲人,他想,到了香港之后,他找机会离她远点,希望自己不要克到她。
    想到很快要离开这里,聂遥的脑海一瞬间便闪个那个笑起来梨窝浅浅,连周遭空气都甜腻的小姑娘,还有因为她才跟他成了好朋友的三个疼她如命的哥哥,他们是他在这个小镇唯一的不舍。
    聂遥小时候不懂什么是命,越长大越发现,有的东西轮不到他不信,他已经决定要远离这里。
    像他这样的灾星,注定是要孑然一身,孤独终老的吧。
    那个真心待他的漂亮小姑娘,以后也见不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更了,好像这个故事大家不是很喜欢,夹子数据有点虐
    这章写完莫名的心酸,为自己,也为聂遥
    要不要猜猜他们长大后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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