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纸鸢。

    纸鸢匆匆从院子里小步赶回来。只见黄三娘将桌上的茶壶朝她推了推,很是淡然地吩咐道“茶叶,再沏浓两倍。”

    叶争流回味了一下嘴里仍然残留的苦味,背后的寒毛唰地一下就竖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裹着锦袍的病弱女子,十分真诚地呼唤道“小心肝啊”

    黄三娘“”

    就在沧海城最中心,最宽阔、最整齐的那条街道上,这几日一直在搭建一座高台。

    有城里的百姓见了,心中便难免好奇为什么要在街心正中搭这么一座台子啊

    是要跳大傩是要办什么事或者是要请神祭天吗

    这么一座台子,正正好好地摆在最最宽阔的街道正中,大家走路的时候都要让开。还有平日里驾车从大道上过的,最近都要进偏街绕上一绕了。

    大家窃窃私语了好一阵,也没有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便有个妇人上前去和匠人们搭近乎。

    “你们这个大台子,建起来是做什么用的啊以后就一直都搁在这儿放着了”

    “城主府让建的。”匠人闷声闷气地说“据说过几日新城主亲自登台。还有,这台子用过以后要拆的。”

    那妇人家中的汉子是做拉车跑角的,听到这台子以后还要拆,登时就放下了一半的心。

    “这么好一个台子,建起来还要拆,怪不得人家是城主,我们跑活儿种地呢。人家这个讲究的哦。”

    和她关心台子拆不拆不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城主要来”这几个字上。

    新城主要上台子吗她要做什么

    有人说,城主是要祭天。

    可很快就有人反驳城外早就有成熟的祭台啊。祭天的祭台怎么能这么简陋。

    又有人说,城主是要请大傩。

    随即便有人连连摇头不对不对,现在可不是请大傩的时令啊。

    刚刚经历过闭城之难的沧海城,如今对消息极为渴求。因此这个传言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像是长了腿一样,传遍了城中大街小巷。

    特别是,那些走街串巷的叫花子们,唱着莲花落和数来宝之外,也会搭上两句家常。

    不经意间,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件事吸引,街头巷尾,对那个台子的用途议论纷纷。

    家里的小孩回去问父母,妇人回去问丈夫,一家子在饭桌上讨论这件事,最后都只能辨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果。

    没办法,历来的城主都没做过类似的事。

    无论是据家里的爷爷回忆,还是爷爷记忆里的爷爷口述,都说新城主上任以后,不外乎布告、改税、把里长叫去府里认个人头这三件事。

    城主们出行有车马,往来

    皆名门。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一辈子都没见过任何一个城主一面,那才是常事。

    大家做活儿谈天时互相笑笑,没几个人觉得新任城主真会上那座台子,还让他们所有人都能看见。

    那可是城主据说是原城主的关门弟子,而且继任第一日就打下了风海城。

    这样一位一听就知道脾气不好的大人,怎么会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呢

    然而还不到两天,就在关于那座台子的猜测充分地在街头巷尾流传之后,小吏、差役、还有里长就去挨家挨户地下发了通知明日上午的辰巳之交,他们的新任城主会登台演讲,他们若是愿意,随时随刻都可以去看。

    地点,就在那座大家议论许久的新搭高台上。

    对于叶争流的这个决定,黄三娘一开始还不太理解,并且为之十分惊诧。

    不过,她虽然没能理解,却不妨碍她按照叶争流的吩咐完美执行了一切。

    无论以搭建台子的方式传播消息、还是提前做好疏散人群、防止踩踏的预防管理,以及叶争流最强调的,征调了足足二十个卡者日夜不休地加急赶出的东西

    在做好了这些准备以后,黄三娘觉得,自己隐约察觉到叶争流要做什么了。

    私下里,她曾和这位往日里并不太熟悉的师妹坦诚道

    “出海的渔民最怕海啸。往往在一盏茶之前,大海仍旧风平浪静,然而一盏茶之后,便骤然巨浪掀起、风云变色,船只在龙卷中翻覆,渔民都葬身鱼腹只有经验最老到的渔夫,才能通过海里鱼儿不同寻常的行动轨迹,判断出大难将至。”

    叶争流饶有兴趣地问道“师姐是想说,你是经验老道的渔夫么”

    黄三娘缓缓摇头。

    她说“我是那尾感受到水流变化的鱼。”

    旁人听了这个消息,都以为叶争流肖似其师,袭继了解凤惜一脉相承的玩世不恭。

    只有黄三娘,这个一连经历过两位城主,并且有幸被两位城主都引为心腹的女人。

    她清晰地感觉到,在这位叶师妹年少的表皮之下,隐藏着的是和师父解凤惜截然不同的东西。

    辰巳之交,叶争流准时走上了那座布置好的高台。

    高台事先已由红绢铺就,台后竖起一块宽阔的背景板,上书“沧海城主继任及沧海烈士祭礼”几个大字。

    大多数的百姓是看不懂这行字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从中感觉到浓烈的仪式感。

    相较于前任城主,叶争流的衣衫不算繁复华贵,不过大气得体而已。

    但当她站在台上的那一刻,没有任何人会说她不该成为沧海城的继任者。

    此时此刻,街道上已经人潮涌动,前后左右,围观者数以万计。放在沧海城这种体量的城池中,已经近乎万人空巷。

    有人甚至都爬到树上、骑到别人的房脊瓦上,就为了看这难得一见的场面一眼。

    站在外面的大多数人,其实并不能看清叶争流的模样。

    他们只能从叶争流行走的步伐、从她挺起的胸膛、从她站立的姿势感觉到,这位新城主的身上,具有某种令人尊重并且敬畏的东西。

    叶争流调整好衣领上的“微型麦克”这是个脱凡级别的灵器,初始设计思路大概是音波武器,但不幸做废了,因此只能当个麦克,恰好合了叶争流的意说出了上台以来的第一句话。

    “父老乡亲们好我姓叶,我是叶争流。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新城主了”

    话音刚刚散开,大家不知如何是好,都只是沉默。

    突然之间,人群中有人大声地叫起了好。

    气氛慢慢地被带动得热烈,从拘谨变得放开。

    于是紧张局促的沧海城百姓们,都被那些叫好声带着,从僵硬到顺畅地一声声高喝起来。

    一手安排了“领叫员”的黄三娘,此时正坐在一家饭馆的小二楼包间里。

    她打开窗口,紧抿嘴唇,在听到叶争流说出了那句极其不符合她思维定理的话时,无声地十指交叉,紧张到指尖都被攥得泛白。

    窗外,叶争流的演讲,依旧以一种极其不合当下交际文辞,但却相当贴合这些百姓们认知的方式,顺顺畅畅地讲了下去。

    “我虽然是城主,可沧海城不是我一个人的城池。它是你们的城,是因为大家都生活在这里,所以才建立起来的城池

    前些日子发生了什么,我叶某人也不瞒着大家。现在我就告诉父老乡亲们是邓西国带着兵,朝我们打过来了”

    在前前后后一片惊呼声里,叶争流把“微型麦克”的声音调大。

    “但是黑甲营没让他们踏进清宁关一步,我们的兵守住了”

    刹那之间,即使早已知道动乱已经被平息,然而台下的观众们仍然忍不住欢呼雷动。

    叶争流一直等到他们的情绪平复,才再次开口。

    “可我不得不说的是,在这次守卫中,我们遇到了非常艰难的情况。风海城本是我们的盟友,可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他们竟然在夜晚出兵,从背后暗算黑甲营。这种行为背信弃义,寡廉鲜耻”

    最后八个字,被叶争流大声念出。

    这八个字文绉绉的,有些百姓可能一辈子都没听过。

    但从叶争流激烈的语调声里,在对于整件事的感悟之中,他们无需解释,便对其中的含义心领神会。

    而且比起“无耻”、“败类”的简单指控,不如说,稍微复杂一些的成语,反而加深了那种浓烈的力量感。

    沧海城百姓的愤怒大喊声,再一次如潮水般涨了上来,其中夹杂着对风海城的若干咒骂。

    这一次,叶争流没有放任这种情绪蔓延,她双手下压,很快就让场面安静下来。

    “但咱们将心比心地想一想,之前邓西国来打沧海城,大家当时知道的也不多。那风海城打我们的黑甲营,难道风海城里的百姓们,他们就知道这消息了吗”

    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没让这些茫然的听众们仔细体会一瞬间情绪无处置放的空落落感,叶争流当即接上了话。

    她大声道

    “命令他们出兵的,是风海城的城主,五日之前就已经伏诛。而埋伏在我们沧海城里,偷偷给风海城报信的,就是风海城主的儿子,也是先前解城主的徒弟,我的一位师兄。”

    伴随着叶争流的一个手势,垂头丧气的马登元被两个黑甲军压着,踉踉跄跄地带上了高台。

    归城之夜里,叶争流碎去他浑身软骨。

    这几日虽然

    有人给马登元简单医治过,但那只是勉强吊命而已。

    这一次,宣告罪状的人不是叶争流。

    向烽走上台来,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个已经垂垂奄矣的内应。

    “马登元,你背叛师门,杀戮同门弟子二十三、背叛沧海城,放入风海城驻军五千余。

    师父闭关,今日就由我来清理门户,给诸位师弟妹、给沧海城百姓一个交代。”

    向烽今日难得没有拿着那杆银色的长枪。

    他手握一柄鬼头弯刀,正是刽子手通常所用。

    无需饮酒壮胆,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位曾经的师弟,下一秒钟,手起刀落

    鲜血飞溅,头颅落地。

    “罪人伏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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