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棪脸上笑意不见, 严肃地看着江州来, 不怒自威地气息顷刻间笼着整张桌。
    江州来并不怯懦, 稳如泰山地坐着, 十足一个问心无愧的老实人。
    封浅浅端起茶杯,将半张脸隐在腾腾的水雾后。
    翊安则事不关己,最后一颗糖葫芦塞酸得她口齿生津, 皱起眉头专心嚼着。
    齐棪离得近,光听那吞咽声就知有多酸,心里听得发痒, 恨不得尝尝她嘴里现在什么味道。
    他偏头问“这样好吃”
    翊安将核吐在手心, 纳闷他正事不谈,干嘛突然跟她说话。
    “不花自己银子的总是好吃些。”
    是嘛齐棪心里冷笑。
    她的意思是阮间买的, 比他以前买的还好吃
    岂有此理。
    他暗吸口气,肃然起身“州来,你跟我来一趟。”
    “啊”江州来有点慌, 看了封浅浅眼,忙快步跟上齐棪。
    桌上便只剩下两个女人, 挽骊在一旁闭耳站着,更像在走神。
    封浅浅今日一身水绿的窄袖长裙, 发髻间缀着珍珠玉坠, 斜插一只淡黄的绢花, 小家碧玉得可人。
    再配上那副娇滴滴的表情,未出阁姑娘的娇俏感扑面而来。
    翊安心道自己到底大她三岁,岁月不饶人, 再怎么也扮不出这份感觉了。
    封浅浅眼波流转,柔声开口道“殿下扮男子真是俊秀雅逸,若不是今日跟着王爷,浅浅还不敢认。当年初见,真是失敬了。”
    既然她提当年,翊安也不退让,擦着手道“当年封姑娘说再不嫁人,本宫还为之悲叹,只道可惜。如今看来,多此一举。”
    那时封浅浅寥寥几句话,泼得齐棪满脸黑墨,到现在才洗清。
    “怎么,”封浅浅避而不答,委委屈屈地问“殿下不想我成亲吗”
    说完可怜兮兮地眨着眼睛看向翊安。
    不知情的人走过,还当一对狗男女在这调情呢。
    可以了,够了。都是女人,勾引谁呢。
    老娘撩人比你厉害,谢谢。
    翊安把玩着穿糖葫芦的竹签“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给封浅浅的那串,人家碰都没碰,显然是嫌吃食劣等,不肯入口。
    封浅浅娇嗔地看她眼,继续没正形“殿下这样关心人家,浅浅受宠若惊。”
    翊安谈不下去,“我去告诉齐棪,你骗他。”
    “哎”封浅浅动作敏捷,扶住她的肩往下按,“我说,本就没什么不可告人的。”
    “请吧,趁着爷想听。”翊安坐稳,翘起二郎腿。
    封浅浅嘟囔着嘴,一副小姑娘的姿态。
    “我从前十几岁的年纪,无依无靠,有个人肯为自己费心,自然妄想能跟他。”
    翊安没想到她这样直白地说出对齐棪的感情,本以为会含蓄些。
    “现在呢”她问。
    “从前他就规规矩矩,只将我当妹妹照佛。近半年来,愈发避嫌,至这俩月几乎不再管我的事。今年除夕夜,我独自冷清清地看烟火时,心里竟生出些不该有的恨意。”
    翊安乍舌,因爱生恨,这真是笔情债。
    “你那表哥”
    封浅浅解释道“我表哥为寻我,吃了许多苦头。他说他万念俱灰时,想着有我这个亲人,才撑了下来。”
    见翊安认真倾听,她伸手将脖子上戴的玉坠掏出“这是我母亲当年给他的,他随身携带这么多年,现交与了我。”
    翊安听得心里暖,女人总是容易被这些小事打动,感慨道“他比齐棪用心多了。”
    封浅浅甜甜一笑,并未接话,将玉坠放回去,“表哥让我知道,原来竟有人为我而活。心里眼里,只有一个我。他跋山涉水,什么也不求,只为见我一面。”
    “他既然不错,你何必骗齐棪呢”翊安倒有些羡慕封浅浅了。
    “若不这么说,王爷未必瞧得上表哥,又或许觉得我胡闹,偏要给我另外安排亲事。”
    “你放心,他不会。”翊安继而笑道“你比我想的洒脱。”
    “如若不是表哥,我仍是一介浮萍,谈何洒脱。”
    封浅浅舒了口气,正正经经道“有家人的滋味,从前想都不敢想,现在觉得真好。至于旁的,殿下,我不愿强求。”
    她虽未将齐棪彻底放下,可江州让她看到曙光,她已经心满意足,便不愿再费力气了。
    “你肯对我说这番话,在我的意料之外。”翊安心道这算交浅言深。
    封浅浅正事说完,立刻像被附了身,拿帕子捂嘴一笑,做作不堪。
    “因为我看出来殿下想听啊,正巧人家善良,就说与你听呗。”
    “”
    翊安想打人,这姑娘这么欠揍,不愧跟齐棪认识多年。
    “殿下今天耐心听我说,不是因为在意我,是因为你想弄清楚,我究竟有没有别的心思。你很在乎王爷,否则当年不会来套我的话,如今也不会坐在这里。”
    “小姑娘,不可妄断。”翊安这句师从齐棪。
    封浅浅置若罔闻,“你不妨直接告诉他,让他高兴高兴。这两年,我看他也累。但说句心里话,见他不高兴,我这个原本不高兴的人,心里反而有几分高兴。”
    这话能把人的头绕晕,翊安听出了几分端倪。
    这女子早就看清齐棪心狠,却故意在中间掺和,让他们俩不痛快。
    她匪夷所思,拿签子尖指着她的脸,惊叹“蛇蝎心肠。”
    封浅浅委屈起来,“殿下这是做什么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您何必再苦苦相逼。难道偏要我死,你才能放过我吗”
    翊安心里有数地回头,不出所料,齐棪跟江州来站在身后。
    一个面色平静,一个疑惑不悦。
    “”她默默地把签子放在桌上。
    封浅浅演够了,终于肯跟她表哥解释,“我们姐妹俩说笑呢。”
    谁跟你姐妹俩。滚
    翊安面上挤出一个和善的笑,搭上封浅浅的戏,“是啊。”
    江州来放下心地回了个笑。
    回去的路上,翊安问齐棪跟江州来说了什么,齐棪随意敷衍“没说什么,只让他们好好的。”
    没说什么聊了那么久
    她看出来,齐棪自在望乡楼时心情就不好,对她爱理不理。
    奇了怪,总不会是封浅浅演的那幕,他信了吧,以为自己欺负人
    罢了,若信,他就没脑子。
    翊安懒得管,索性闭目养起神。
    齐棪愈发气闷,高声让马车停下,说要下车去听竹卫那边。
    “嗯,你去忙。”翊安冷淡道。
    齐棪皮笑肉不笑“阮大人今日上任,今晚或许会一起吃饭。”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说,或许是想告诉她,今日不能与她一起吃晚饭。
    又或许是想故意提一下那个名字刺她,即使翊安估计都听不出来。
    果然,翊安听他提起,淡淡地问“你要带上我吗”
    他若带,自己这身就不换了。
    齐棪墨瞳一深“殿下这样想再见他”
    “”什么毛病
    翊安经验丰富,他这会子怕是找茬想吵架,于是阖上眼不再搭理,“你快下车,我乏了,想早点回府。”
    齐棪本还想再说,一看她这架势,憋着气冷脸离开。
    当夜,阮间摆宴请众人,听竹卫里几个指挥使和统领一概到场,齐棪自不能推。
    去的是正经酒楼,因为花燃说,穿上这身官服,你跟女人多说一句话,御史台都骂你举止轻浮。
    这虽是玩笑话,但他们一帮人若逛青楼,明日麻烦确实不小。
    席上,酒过三巡,有年轻统领大着胆子问“阮副指挥使还未成家,难道不知上京城多少姑娘想嫁进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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