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阮瘪瘪嘴,不给他碰。
    背过身,她自言自语“我现在是还做不好,可我会练习。做饭有什么难的给我点儿时间,别说炖牛肉,就算是满汉全席我也不在话下。”
    这话说的无厘头。
    可呆木头呆归呆,却知道小镇无秘密,更记下了上次关于季伶伶的教训。
    沈夺叹气。
    但心里沉甸甸的阴霾因为女孩的小脾气散去了大半。
    “吃完饭了吗”他轻声问。
    女孩不说话。
    沈夺不急,接着问“我做番茄鸡蛋面,好不好”
    女孩还是不说话,微微弯腰捂住肚子。
    沈夺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起身摸摸她的头,去了厨房。
    十点半。
    孟阮吃到迟来的晚餐。
    呆木头的手艺真的很棒很棒,她不仅吃了面还喝光了汤,要不是为着显得自己不那么能吃,她可以再吃小半碗。
    吃完面,孟阮擦着嘴偷瞄沈夺。
    她还是有必要为刚才的事说声抱歉的,她做什么向来是一码归一码,该担的责任、该认的错,她不会逃避。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
    孟阮这下笑了,说“刚才是我语气不好,你别生气。”
    “没生气。”他说。
    孟阮跑到卧室拿出她准备好的箱子,掀开盖子,“你看”
    沈夺配合着看。
    盒子里五颜六色的零食装了一堆,有几样他见她经常吃,估计是她喜欢的口味。
    “都送给你都很好吃”孟阮小鹿眼弯起来,“这个qq糖,我从小吃到大。小时候只要我不愿去练芭蕾,我妈就拿这个诱惑我,我立刻乖乖听话。你尝一个。”
    她说着,撕开包装捏出来一块。
    qq糖散发着水蜜桃的甜味儿。
    “尝尝嘛。”孟阮说,“吃甜的心情就会变好。”
    沈夺微微一愣。
    孟阮趁机把糖塞进他嘴里,转过身摆弄其他零食,“你今天晚上总皱眉头。要是遇到事了,可以和我说说。不过不说也没事啊,我就是怕你凡事憋在心里会难受。”
    沈夺心里划过暖流。
    “今天我确实和季伶伶在一起。”他说。
    孟阮手上动作一顿,“哦。其实”
    沈夺拉着她的手臂让她转过来面冲自己,又说“不只是和她,还有她的妈妈王老师。”
    “伶伶姐的妈妈也在”孟阮单纯疑惑。
    沈夺点头,“疗养院的蔡主任和王老师是老朋友。我每次过去,王老师有时间也会去。”
    孟阮听得更疑惑,等他解释。
    客厅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细微声响,敲击在面对面的两个人的心上,一下接着一下,无限拉长等待的时间。
    沈夺垂下眼帘。
    他的睫毛很长,还浓密,和那双深邃的眼睛相得益彰。可有的时候当他垂眸,长长的睫毛也会像是保护伞,遮挡住他满腹的心事。
    他最擅于隐藏。
    隐藏情绪、隐藏感情、隐藏伤痛,隐藏他能隐藏的一切。
    可今晚不知道是怎么了
    或许是藏的太久,真的太辛苦;或者是付出那么久的努力,终究是无用功;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他满怀伤痛地回家,本以为要继续藏,却发现有个女孩在等他回来。
    女孩在乎他。
    会担心他的安危,会和他使小性子,也会为照顾他的心情而主动道歉。
    这一刻,沈夺不想再藏。
    “我的奶奶住在疗养院里。”他沉声道,“情况不太好。”
    h市,仁康疗养院。
    张琴芳昨天抢救了一下午。
    医生努力到晚上,总算帮她把生命体征维持住。但医生让沈夺今天务必再来趟疗养院,商量接下来的治疗计划。
    孟阮没有随沈夺进医生办公室。
    她来到病房外,张琴芳尚在医学观察中,除了医疗人员不得进入病房。
    隔着又大又厚的玻璃,孟阮第一次见沈夺的奶奶。
    老人瘦的皮包骨。
    氧气罩的袋子太长,在耳朵上多缠了一圈才挂住,但这样还是不合适。因为氧气罩有些大,尖端的部分始终顶在老人的眉间。
    咔哒。
    身后传来开门声,孟阮扭头看去,是位胖胖的护士。
    护士打量了下孟阮,没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便进去为老人上药。
    老人的血管太细了,皮肤薄脆。
    护士为老人按摩了好一会儿的手背,才勉强找到一条合适的血管。
    将针头插进去,老人手背上的小孔很快渗出来暗红的血,护士又拿棉签按住。
    不过是最普通的输液而已,护士用了十五分钟,出来时额头上沁着层薄汗。
    “我是张奶奶的专人护士,我姓田。”护士摘下口罩,“您是”
    孟阮忙说“您好。我是沈夺的朋友,特意过来看看张奶奶。”
    护士“哦”了声,有些纳闷地囔囔“之前从没见过小沈带谁来探病啊。只有王老师和她女儿来过,可也没进过病房。”
    孟阮听到个大概,猜到护士说的该是王秀珍和季伶伶。
    可她现在没心情想这些,问“田护士,请问您张奶奶她”
    “哎”田护士叹气,“植物人,躺床上三年多了。”
    张琴芳是两年前转到的仁康疗养院。
    之前,她在h市的医院接受的治疗,后来又昏迷大半年,始终没有复苏的迹象。
    医院床位实在紧缺,就和沈夺商量转院,这才来了这里。
    “我说句不中听的,孟小姐你别过意。”田护士说,“张奶奶这样就是活受罪啊不如去了,倒也是个解脱。可小沈怎么都不放弃,就这么一直养着,等待奇迹发生。”
    孟阮望了望病床枯槁的老人,低声道“张奶奶是怎么病的”
    田护士快速看了她一眼,没言语。
    而正是这阵沉默让孟阮确定沈夺考高缺考应该是和张奶奶的病有关系。
    孟阮抿抿唇,扣着包带的手来回搓着。
    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说“我是沈夺的女朋友,您告诉我没关系。”
    其实,田护士打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姑娘和沈夺关系绝非一般。
    这么久了,她照顾张奶奶,哪怕是陌生人这么处着也得是有几分感情。她真心希望老人能走得踏实些,也希望老人唯一的孙子别再那么苦了。
    “我可以告诉你大概的,但具体怎么回事”田护士摇摇头,“你还是得问小沈。”
    张琴芳是心脏病突发导致的脑淤血。
    邻居发现时,人已经僵在家里有段时间,等再送去医院抢救,能捡回条命就算是万幸。
    原本,张琴芳靠手艺卖钩针的小包、篮子、脱鞋,好不容易攒够钱赶在孙子高考完过去看望孙子。
    谁知道这一病,就再也没起来。
    大家听说张琴芳之所以突然犯病,是因为在电话里听见自己的亲生儿子死亡时的惨叫。
    这话实在邪乎,大家半信半疑。
    没过两天,张琴芳的孙子从外地赶回来。
    大家都劝孩子节哀顺变,可一看,这孩子的手臂上居然戴着孝,而张琴芳的儿子始终没回来如此,传言有了可信度。
    沈夺面临一笔巨大的医疗费。
    家里一穷二白,他自己也才刚成年,别说是花钱给奶奶治病,连养活自己都难。
    大家有心帮他,可想想传言又颇为忌讳。
    因为又有人说,沈夺的爸爸沈彬是叫仇家活活砍死的。
    沈夺扛过水、搬过家具,甚至镇里有的老户在山里头有祖坟,出殡要抬棺材这活儿他也接,就为挣钱。
    可这么干了两个多月,还攒不够奶奶一周的治疗费。
    医院劝他放弃。
    一是老人岁数不小,身体禁不起一些疗法;二是,治愈苏醒的机会渺茫;三是,医院不能总担负治疗费用。
    沈夺当时就一句话“一定要救救我奶奶。”
    大家不知道沈夺用了什么法子又或者变卖了什么,反正他忽然获得一小笔钱,让他奶奶可以接受一段时间的治疗。
    后来,发哥发嫂伸出援手。
    沈夺在店里勤勤恳恳干了半年多的时间。
    哪怕再难,他没开口找人借过一分钱,没麻烦过别人一次。
    大家也终于看出这孩子的韧劲和坚强,渐渐遗忘传言的那些事情。
    再后来,沈夺观察到快递行当在夕江的缺口,开了梦达快递。
    他不言不语,用自己的方式经营这家店从不延期送货、从不抬高价格、从不出现纰漏。一点点累起梦达快递的信誉,店里生意越来越好。
    就这样,他担负起奶奶的治疗费,也成了小镇人人信任的“夺哥”
    天擦擦黑,车子停在夕江外的固定车位。
    孟阮在疗养院陪沈夺待了一天,得到张奶奶又一次度过危险的消息,两人才出发回来。
    一路上,孟阮始终看着窗外沉思,没有说话。
    “想吃什么”沈夺熄火后问,“我去”
    “我想帮张奶奶联系b市的专家。”孟阮说。
    “”
    “你放心,就只是搭个桥。你不用觉得麻烦或者怎么样,我只是想帮张奶奶。”
    沈夺还是要张口拒绝。
    孟阮这时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我不想你再一个人扛所有的事,我可以和你分担。”
    沈夺心口一颤,“你”
    “我为你做什么都是我愿意。”孟阮顿了顿,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你懂我这是什么意思吗”
    “沈夺,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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