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晴,一霎儿雨,仙门多少丑陋事,尽在蒙蒙细雨中。
    烹茶而饮,抱琴而鸣,一曲音定,晦暗不明。蓝曦臣忽然开口道“怀桑,你方才所说之事,可是真的”
    聂怀桑哭哭啼啼道“曦臣哥哥,事到如今大哥都死了,我还骗你干什么”
    “糊涂啊真是糊涂”
    蓝曦臣气得砸了琴,桌上杯盘尽落,化为一地难堪、悲哀的碎瓷片,他大声训斥道“争权谋利有无数种方法,偏偏你们要自损八百去争那些虚名称霸天下如何,壮大聂氏又如何我看你们是急功近利,自寻死路现在倒好了,不仅没能将金氏拉下水,反而惹来了杀身之祸”
    泽芜君的性格向来温润如玉,柔善如轻风,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如此暴怒。
    聂怀桑被他吓得一怔,随即哭得更凶了“可是曦臣哥我有什么办法嘛大哥那个人说一不二,就、就算我不同意不知寺的事情又、又能怎么样我大哥还是会做的”
    蓝曦臣道“你们也不想一想,那片荒林是兰陵金氏的地界,你们在林子里又是修寺庙又是引瘴气,金光善怎么可能无所察觉不过是想请君入瓮,最后将你们赶尽杀绝要动手脚就做得干净一些,不然韬光养晦、韫椟藏珠,避金氏锋铓,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聂怀桑哭道“曦臣哥,你以为我们想嘛自从金子勋那个小王八死了以后,金光善借题发挥,害得我们聂氏一天好日子都没有。大哥是一宗之主,怎么可能不为不净世着想,既然金光善能栽赃嫁祸,那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猛然间,一个茶盏直直飞过,紧紧贴着聂小宗主的面颊飞了过去,狠狠撞在门柱上碎成齑粉,蓝曦臣喝道“就是因为急功近利,才会惹来杀身之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要看时机合不合适,如果不是最好的时机,就算动手又有什么用”
    “可是、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聂怀桑不知从何处涌出一股怒火,他摸了把眼泪冲着蓝曦臣大吼道“曦臣哥你光说我和大哥,怎么不反省下自己。蓝氏大隐于市不过是说说罢了,义结金兰也不过是说说罢了金光善欺负我们的时候,你又偏向了谁”
    “大哥说,你被情所困,被爱遮了眼,为了三哥连兄弟情义都不要了。若非你偏帮偏信,和我大哥起了间隙,怎么会让金光善有机可乘,害死我大哥啊”
    雷霆乍惊,隆隆远听。蓝曦臣脸上青筋暴起,咬着牙声音压抑道“那我且问问你,阿瑶又做了什么天大错事,能让大哥咬着不放岐山冒死相救,换来的却是一句昌伎之子,无怪乎此”
    忽而很颓唐一般,蓝曦臣痛苦地捂住憋闷不已的胸口,竟咳出一口鲜血,他恍然道“大哥之死,我难辞其咎。身为义弟却没有尽到规劝之责,也没有从金光善手中救下大哥性命,是我之过,日后我自会领罚赔罪。但是,这件事与阿瑶无关,你要怪、要怨尽管冲着我。”
    聂怀桑叫道“曦臣哥,你也太偏心了吧你明明知道金子勋是三哥设计杀害的,却还要包庇他”
    “怀桑,你说我偏心阿瑶,你又何尝不是偏心大哥扪心自问一下,难道大哥在此事中俱无错处吗身为兄长,应行兄长之责,爱护义弟。如果他有错就让他改正,而不是在金麟台上当众羞辱他的母亲。”
    说罢,蓝曦臣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掏出绢布擦净嘴角嫣红刺目的血迹,他道“今日出了这道门,我当你没有说过这些话。大哥不在了,我和阿瑶理应照拂你,如遇难处随时可来云深不知处,我定会倾囊相助。”
    听了这些话,聂小宗主无说可也无说不可,而是哭着闹着奔出了寒室。结果刚一开门就和偷听二人吵架的魏无羡撞到一处,但听哎呦一声两个人齐齐滚到地上。
    魏无羡揉着肩膀呼痛道“我滴乖乖,怀桑兄我不就是听学的时候使坏,偷偷踹过你一脚么,至于憋这么大劲儿撞我嘛。”
    聂怀桑吸着鼻涕道“谁、谁撞你啦,明明是你自己偷听。”
    “怀桑兄,你说这话可就太伤我的心了。”某人被揭穿偷听之恶行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我这不是怕你和泽芜君打起来,随时准备冲进去拦架么。”
    要是真和泽芜君打起来,还用得着拦架,反正挨揍的人肯定是他聂怀桑憋涨了脸,哭都哭不出来了,指着他道“你、你你你你你胡说八道”
    三分熊胆,七分怂胆。逞完能之后,聂小宗主收起折扇,用墨色广袖遮住发顶,头也不回地冲进姑苏蒙蒙的烟雨中。
    而此时,一默雷轰惊云起,是非相搏,寒入山骨。
    雨似乎更大了。
    “我怎么会骗你呢,二哥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熟悉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回响,然而身后空无一人,这种虚幻至极的感觉几乎要将他逼到发狂。蓝忘机发疯似得在后山搜寻着,茫然,却又执着。
    他要找一棵树。
    一棵老槐树。
    树下有蚂蚁窝的老槐树。
    此时耳边的魏婴又笑了,他道“蓝湛,这是我埋的惊喜。等我二十三岁生辰的那天再挖出来。”
    眼眶红湿,蓝忘机喃喃问道“为什么要等到二十三岁”
    “因为惊喜之所以称为惊喜,是因为机缘刚好。如果过早现世,只有惊没有喜。”
    烟雨迷离,云蒙蒙,风凄凄,吹湿一身白衣汉冠。
    空荡荡的后山充斥着令人绝望的笑声,只听那空幻的声音说道,“二哥哥,听我的话,让我们一起等到二十三岁生辰那一天。”
    二十三岁生辰二十三岁生辰
    二十三岁
    魏婴你骗我。
    “我不要听你的话,什么白头偕老都是假的魏婴你骗我你骗我”
    日暮心疑空有泪,一叶飘摇残雨中。蓝忘机抬手抽出了避尘,一剑劈向了树根。
    刹那间,电光雷鸣,老槐树轰然而倒,露出树洞下那被尘封的木匣。
    沉寂百年的光阴在深色的木纹上沉寂,诉说着生生世世不变的诺言。他心动如擂鼓,双手颤抖的打开匣子,只见一面锈迹斑驳的古镜映入眼中。
    通天鉴鉴生鉴死,入轮回重头再来。
    两行古朴的前朝文字镌刻在镜子的背面,仿佛暗示着命运与轮回的箴言。
    不知为何,蓝忘机突然很想看看镜子的正面是什么,也许是一片光亮,又或许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漆黑。
    未知的可能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逐渐深入骨髓。这时,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银龙,鼓之雷兮嘘之风,沛万里兮流莫止。
    “蓝湛,翻过来。”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空谷。
    蓝湛猛然抬首对着虚空问道“你是谁”
    “我就是你。”
    前世禹禹独行的你。
    “蓝湛,把镜子翻过来。”那道声音寒如冰雪,却又与心灵相惜,浮在虚空中的“蓝忘机”循循善诱道,“你不是想知道魏婴的诡道从何而来又为何如此了解你。”
    “诸相因果,俱在此镜。”
    “将通天鉴翻过来,一切真相尽在不言中。”
    受到心神的蛊惑,蓝忘机竟然真的听信了那个飘渺无痕的虚影,镜子慢慢被翻转到正面。
    倏然之间,四周荡起众僧诵念之音
    世尊有言
    云何名为世界世为迁流,界为方位。
    汝今当知,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下为界,过去现在未来为世。
    无上妙义。
    不生生不可说。生生亦不可说。生不生亦不可说。不生不生亦不可说。生亦不可说。不生亦不可说。
    蓝忘机忽然睁大了眼睛,他看清了镜中人。
    又或者说那是镜中的“自己”。
    褪去青涩与稚气的自己。
    一样的琉璃淡眸,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冷淡,一样的沉默。
    今日、今世、今时,离散的三魂相聚。
    我将与“我”合二为一。
    深雨渡星河,静夏起凉思。帘外雨,窗外细珠,欲无还有。明朝埋玉树,阴浓云未休。
    金光瑶合上窗子,静静道“曦臣,不如我去把怀桑找回来吧。”
    “没事,无羡已经追过去了。”
    蓝曦臣放下手中要临摹的字帖,回道“云深不知处这么大,让他躲起来冷静一下也好。”
    影动,灯悬。
    独坐一床月,心苦眉更深。
    金光瑶突然道“二哥,你说我当年,杀死金子勋到底是对还是错”
    蓝曦臣答道“是非对错,岂是只言片语可以说得清的,你只需谁在外面”
    声起,灯灭。
    两人倏然从椅子上站起,直直盯着门外,只见蓝忘机跌跌撞撞从门外闯进来,一下子跌进寒室内。
    “忘机”
    蓝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

两世陈情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Latalight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Latalight并收藏两世陈情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