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利用我做人质逃出了雍都,又带着我一路逃去肃东,把我卖进了肃东一家青楼。”
看殷筝放下碗筷,过节拿起一旁的空碗,给殷筝盛了汤。
过节一手挽着袖子,一手拿着勺子,姿势优雅舒缓,不经意间就把手和手腕最好看的一面展现了出来。
过节把汤端到殷筝面前,说道“我在那地方经历的事情就不说了,免得脏了姑娘的耳朵。”
殷筝喝了口汤,因放了一会儿,汤的温度正好,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凉。
过节见殷筝还肯吃她拿过的东西,心里终于舒出一口气,继续道“我因机缘巧合成了肃东地下商联会会长的外室,那会儿肃东的老王爷才去世不久,商联会欺才继位的肃东王年轻,时常阳奉阴违,藐视朝廷。我曾是姑娘丫鬟的事情不知为何就被商会长知道了,他故意折磨我、羞辱我,在我险些要死的时候,是微服至肃东的姑娘救了我。”
说逢年死去的时候过节忍住了没哭,说自己被买入青楼的时候过节也没哭,但是说到殷筝救自己,过节哭了。
她转身走到窗边,过了许久才擦干眼泪折回来,见殷筝已经喝完了汤,她便低着头收拾桌子。
“后来呢”这是殷筝回来后对过节说的第一句话。
过节不可能不答“后来我留在了肃东,你不肯原谅我,但也见不得我受苦,就托了肃东王看顾我,希望我能好好过普通人的日子。可我不愿就这么结束,于是我趁着商会长的死,借助肃东王的势,接手了整个地下商联会,我想为姑娘守好肃东。
“我做到了。”
天气寒凉,殷筝坐在窗户边,晒着聊胜于无的日光。
过节拎着食盒出去了,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她单手支着下巴,开口问窗外倚墙而立的少年“如何”
少年吃着手里的大饼“你和她的事,干嘛问我”
殷筝“我是问忘音寺。”
少年“哦,已经叫他们都撤了,不过我回来的时候听说司天楼已经被围了,我们藏的那些火药也都被搜出来送到了城外。”
意料之中的事情,殷筝并不奇怪,她问少年“可有我们的人被抓”
“有。”少年吃完最后一口饼,接过殷筝递来的茶水咽下,擦了擦嘴说道“有两个不听话的,非要留在司天楼,被抓了。”
果然。
殷筝开始想法子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并吩咐少年“叫他们把雍都各个医馆的出诊名单拿来给我,还有宫里太医院的接诊名单,和今日去衙门报官说司天楼有火药的人都有哪些。我需要确认整个雍都有多少重生之人。”
这对殷筝手下的人来说并不难,因为雍都最大的医馆济世堂背后的东家就是柳夫子,济世堂专攻疑难杂症,且不藏私,风评极好,只要济世堂向其他医馆提出一同研究这场怪病,自然就能获得其他医馆的病人名单。
至于太医院和衙门,这两个地方都有殷筝的人。
“我们的人里面,有重生者吗”殷筝问少年。
少年摇头“好像没有。”
非常不走运,根本没办法从自己人的视角知道上辈子发生了什么。
少年嘴上说着过节的事情与他无关,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好奇“你要留她在身边”
殷筝点头“我总要确定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少年“若都是真的呢你会原谅她吗”
殷筝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干脆“会。”
少年没想到殷筝会这么说,很不解“为什么”
“因为她有用。”殷筝时常敷衍少年,但这次却难得有耐心,和少年解释道“地下商联会可不是谁都能拿下的,她若没那个本事,即便有肃东王为她撑腰,她也稳不住局面。”
可她稳住了,证明她确实有这个能力。
少年“那为什么上辈子的你没有原谅她果然还是因为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吗”
殷筝冷笑,她太了解自己了“我不肯原谅她,不一定是因为记恨,也可能是因为只有不原谅,才能更好的利用她的愧疚来掌控她。”
少年的思考风格非常接近常人,但却半点不会因为殷筝的冷酷而感到不适应。
这也是为什么殷筝会把少年留下当侍卫的原因,少年的是非感太薄弱了,正好适合留在她身边,即便看穿了她的真面目也不会因此同她离心。
下午殷筝好好整理了一番目前所得的所有关于上辈子的描述,即便把这些话都当成实话,殷筝依旧猜不出上辈子的自己为何会突然收手,更不明白太子为何要替自己背锅。
但能确定一点,太子身上的骂名都是他自己揽上去的,并非殷筝刻意构陷。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殷筝还没来得及细思,把食盒拿回厨房的过节就回来了。
过节还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昨晚彻夜未归的大少爷殷澈被巡城卫给捕了,刚刚有人来他们府上报信,殷老爷听后立刻就带着殷暮雪出府,去了巡城卫衙门。
殷筝“可知他为何被捕”
过节“当街斗殴。”
殷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当街斗殴她那斯斯文文的大哥
“听说与他一同参与斗殴的,还有户部尚书之子林觉卿。”
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据传他们之所以当街同人大打出手,是因为有人议论姑娘,说姑娘的坏话。”
殷筝心里升起一个猜测“他们”
过节肯定了殷筝的猜测“他们应当也是和我一样,知道上辈子的事情。大少爷就不必说了,林公子是四姑娘的夫婿,与朝中许多人一样钦佩姑娘,自然听不得旁人说姑娘的坏话。”
殷筝对这样的回护感到陌生,为了证实过节所言非虚,殷老爷带着殷澈殷暮雪回府的时候,殷筝特地赶去了前院。
还未走近,殷筝就听到殷老爷在骂殷澈“平日里就知道念书念书,妹妹被人嚼了舌根竟还打不过人家,脸都给你丢尽了”
殷暮雪也骂,不仅骂她大哥,还骂自己的“未来”夫婿林觉卿“觉卿也是,往日不觉得如何,现在才发现你们这么没用,真是气死我了。”
殷澈跟在他们身后,斯文俊雅的面庞上黑气沉沉不说,眼角还带了伤。
殷筝越发觉得哪里不对,默默抬手扶住了一旁的柱子。
“姐姐”殷暮雪发现了殷筝,朝殷筝跑来“姐姐可是担心大哥放心吧,大哥没事。”
殷筝正想说“没事就好”,话没出口,就听见殷老爷训了殷暮雪一句“怎么和你姐姐说话的没大没小”
殷老爷虽然已经能忍住不向殷筝行礼了,但依旧看不惯旁人在殷筝面前不守规矩的模样。
另一边,殷澈接过了身后下人提着的花灯,大步流星走到殷筝面前,单手将殷暮雪推到了一边“我在衙门听觉卿说了,你昨晚未曾拿到花灯,回来路上特地给你带了一个。”
殷澈递来的花灯小巧精致,造型新颖,提灯的木柄上雕刻着繁复的图腾,木柄尾端还坠了一条红色的流苏,丝毫不比殷暮雪昨夜拿到的那盏花灯差。
殷筝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殷澈有心,还是该感叹林觉卿记性好,竟能在判断出时间后,回想起殷筝昨夜不曾拿到别人送的花灯。
当天晚饭是一家人一块吃的,殷筝也不知道为何要弄这么一桌,但见祖母高兴自己儿子儿媳都恢复了正常,殷筝也没说什么。
热闹的饭桌上,出现了以往绝不会出现的一些场景。
比如除了老夫人,其他人都觉得应该让殷筝先落座。
比如殷暮雪没有黏着殷澈或殷夫人,而是坐到了殷筝身旁,对殷筝一口一个姐姐,十分亲昵。
还比如向来对二夫人爱答不理的二老爷,突然爱护起了妻儿,不停给自己妻子夹菜盛汤嘘寒问暖,还让自己儿子多吃些,甚至亲自拿了勺子给小女儿喂饭。
一众下人都感到恍惚,逢年亦是满心的不可思议,唯独过节淡定如初,只是她那些被逼着学会的仪态举止改不掉,常常惹来府中管事或小厮的注目。
混乱的一天终于结束,殷筝拿到少年送来的一部分重生者名单,准备派人接近他们。
她这么做,一来是想要知道更多关于上辈子的事情,好弄清楚上辈子自己究竟为何收手。二来,她得确定这些人知道多少,从而判断她筹谋多年的计划得作废多少。
然而第二天清晨,新的混乱开始了。
各式各样的请帖如雪花一般送到了殷府,这也就算了,竟还有媒人上门,向殷筝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