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令轻哼,余家跟谢家是挚交,她自小跟谢辞非的来往多一些,而谢沣比他们大上几岁,不像个哥哥爱护他们,平日见到他们就喜欢调侃,也不知道从哪里来那么多的调皮话。
“这是气二哥了”
谢沣拨开人群,面前没了遮挡,余令抬眸就怔了怔。
原来侍卫围了一个大圈不是为了狩猎,而是为了包围出一个空地让世家子们欣赏“狩猎”。
中央的空地站着个衣不蔽体的少年,余令还没见过除了僧人外有人只有那么短的头发,发不能束,头上还有一条狰狞的伤疤从额前一直贯穿后脑。
少年的面前有一只成年公鹿,八叉角高高耸立,蹄子焦躁地在地上摩擦,余令画过鹿,知道这是公鹿发怒的前兆。
平日里见着这样的鹿她也不怕,不过那是因为会有数十个守卫守在一旁护卫她的安全。
可是少年却是一人站在鹿前,神情悠闲,目光还有空到处乱晃,审视周围的人群。
余令站在人群中跟他对了个正眼。
莫名的,余令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看过很多人的眼睛,却没见过少年这样的,不是绝望,不是愤怒,而是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的悠闲自在与世家子弟有底气的率直任诞不同,而是一种市井屠夫面对血腥的坦然。
他甚至不如他面前的公鹿更像活物。
“这是什么”谢辞非本以为兄长他们是在狩猎,现在看来分明不是,他早听过公子哥之间流行看人与野兽厮杀,但也只是听过,未曾见过。
“只是这样就要把你给吓住了”
谢沣挑着眉,嘴角噙着笑看着自己的弟弟。
“我没那么容易被吓到,只是令儿”谢辞非担忧地看着余令,他只是想带她躲过那群闺秀,却没想到把她带到这吓人的地方。
“令儿,我们走。”
谢辞非说话的期间场上的那只公鹿动了。
余令不想看但听到惊呼,还是忍不住侧了眼。
麋鹿四肢矫捷,皮毛在风中荡出的波澜也带着野性的漂亮,看着鹿角被一双肮脏发黑的手捉住,余令眉心无意识地蹙起。
秋水盈盈的眼看着鹿角上的手,就像看到一幅美好不过的画被不懂事的小孩印上脏乎乎的手掌印。
“这小子听说是在狼窝里长大的,有股常人没有的狠劲。”谢沣看着场上的情形,笑着跟身边的两个小不点解释。
少年抓住了鹿角就像是握住了一个玩具,麋鹿挣扎蹄子乱踹,他浑然不在意地脚踹它的肚子,一脚比一脚狠。
看着漂亮的鹿喷出一滩滩的血,余令那种不舒服的情绪笼罩全身,甚至喉咙里有股想吐的冲动。
“没意思,狼崽子你快把这玩意弄死了换下一个。”
站在头戴金冠的公子哥百无聊赖,该是看惯了这情形,不想看少年单方面的屠杀。
少年嘴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扑地跳到了麋鹿的身上,余令以为他是想逼麋鹿趴倒在地,却听到了他身下的鹿发出一声声惨厉的叫声。
鹿角歪歪的根植在鹿的头上,鹿脸因为疼痛变形,眼瞳流出一缕发黑的血。
少年换了一个边,余令终于看清了他在做什么。
他在用牙齿啃咬鹿的脖子,口齿像是野兽一样一口口撕咬猎物的身体。
他张嘴吐出一口口猩红的血肉,比起脖颈少了一大块血肉的猎物,他看起来更恐怖
满身是血,猩红覆盖了五官,嘴角还贴着一缕缕粘了血的兽毛。
麋鹿哀鸣着倒地,余令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腥味让余令喉咙发酸,低头的那一刻她恍惚看到趴在麋鹿身上的少年呲着牙朝她露出了一个笑。
白牙在猩红里若隐若现,麻木到空无的眼里有种抓到猎物的兴奋。
摇曳的烛光把墙上欢喜佛慈悲面相照耀的毫发毕现,洒金帐起起伏伏,遮不住佛,挡不住海棠红。
沈屺春出了暗门,脚落地无声,悄声无息走到榻前。
余令还在梦中,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泪眼婆娑,香汗淋漓。
榻边三足鎏银金蟾香炉香不过烧了半截,沈屺春在榻边坐下,目光幽沉地看着余令。
水月楼夜里不管几时都有女人缠绵不绝的莺啼,伴着男男女女或愉悦或痛苦的声音,沈屺春侧身在余令身旁躺下,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因为噩梦皱眉哭泣,面上浮现一个个生动又隐忍的神情,等到一炷香燃尽在她脸颊上烙下一个吻才缓缓起身。
天穹破晓,橙色晕染了天地边缘,水月楼的烛火依然亮着,余令在梦中停止了发抖,呼吸逐渐平稳,泪珠干在了脸上,只剩胭脂红的枕上还有点点晕开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