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时, 天上蒙了层雾霭似的细雨,面纱一样半遮半掩了京城的初秋萧瑟。
    朝臣的轿子马车泊在宫墙外,执着伞行过桥,连伞檐儿都坠不下半滴雨水。
    可远远看去, 这处就像是一大叠的浓云重墨拼成了荒芜的走兽, 浩浩荡荡地向着宫内行去, 直压的人喘不上气儿。
    即便是身处其中的人,亦不可知自己已成了野兽的一部分。
    旁枝的乌鸦见了这模样被吓的惊上了天, 发出惊恐的低沉吼声。
    朝臣三三两两的走入殿旁漏屋,在此静候。
    半个时辰过去了, 腿脚站的有些发麻,互相之间的阿谀场面话也说到了头, 再寻不出新鲜的词语。
    一个时辰过去了, 往常这个时候天已经开始泛白, 今日却依旧低压着卷盖在城墙上, 好似下一个眨眼就会有天兵天将由云端落下。
    人心也跟着牵扯, 跟着往下坠为何还不见皇上的踪影
    皇上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可堪典范,即便身体有过小恙却从未缺过早朝,但如今连着两日不见, 再联想到近来朝堂民间种种流言蜚语,朝臣原本就各有想法, 如今便更难免酿出新的盘算。
    观文殿学士邹津拢着袖袍一言不发,与一旁的兵部侍郎王俞打了个眼色, 两人慢慢就退到了一旁去。
    邹津看了一眼安置在板阁上的胭脂红花瓶, 小声说道“可有宫里的消息”
    王俞应了一声, 回道“听闻皇上这两日都没出紫宸殿, 太医传唤了好几回。”
    邹津眉头蹙紧“怎得突然如此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王俞嘴角勾了勾, 带出个有些不以为然的笑,说道“皇上还是年轻,经不住吓。他以为他这位置做的稳了,眼手通天,除掉个周家良家就周全了,尚未想到自己能不能过这百姓间的悠悠之口。”
    邹津指尖轻搓了下官袍,不露声色道“皇上还是想到了的,不然良府也不会那么轻易便被揪出来。”
    “即便知道又如何”王俞不屑道“听闻宫里给良家人用了重刑,刑不上大夫这句话在咱们皇上这儿也是空的。这也能间接说明,皇上实则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没底儿,这才要找人问呢。”
    邹津微微点头“确实如此。”
    “我呸”窃窃私语的两人头顶传来了一声娇叱“良家都造反了,还刑不上大夫他配当大夫吗”倘若是宁姝在这儿,便能知道这声正是那胭脂红花瓶所言。
    胭脂红花瓶一边听着下面两人窃窃私语,一边大骂“吃了朝廷的俸禄,还在这儿想着怎么折腾脸呢我要是能动,我先掉下去砸死一个再趁着还有一口气儿的时候只会残躯划破另一个的喉咙想造反我可去你的吧是男人想造反就明刀明枪的来啊都能当人家爷爷的年纪了,喊你一句老贼都是抬举你哎哟我怎么这么惨,刚被挪到这么重要的地方就眼睁睁的看见乱臣贼子。”
    邹津和王俞哪里知道自己脑袋上面有个花瓶正在吵吵闹闹,邹津待面前太常卿从面前路过,两人打了个照面之后,他又转身对王俞小声说道“如今一切都已妥当,只差那作假的画人。”
    王俞“如今皇上突然病了,岂不是也是天助吾等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方人士将这作假画人掳走了。”
    “皇上这些年树敌并不少,他还年轻,有时难免冲动。”邹津缓了缓神说道“而在咱们这里,便夸他手腕强硬便是。也不是一日半日的,有人看准时机想要翻天也说不准。而这对于咱们来说总是好事儿。”
    王俞啧啧嘴,有些不喜地说道“当初若不是只剩这一个皇子,定也不能选了他。谁知道他坐上龙椅之后竟还不知道报答,反倒抖起威风来。”
    “你这话说的,可是颠倒臣纲啊。”邹津微微叹了口气,他的目光一直未放在王俞身上,而是在这漏屋之中打量戴庸不在,方才的内侍伺候着各位大人喝了茶就退下了。这漏屋并不大,里外各几间,平日里荀翊勤政,鲜少见到这般热闹的景象。
    “如今大人还怕这个不成”王俞听邹津竟然如此说,连忙说道“前两日有封信递到了我府上,里面的内容正是这次漠北大战时粮草的事情。”
    邹津瞥了他一眼,算是及时将他的话匣子按了下去,“有些话不应当在这处说。”说罢,他却又是不放心似的,问道“里面写的可是那件事”
    王俞沉重地点了点头“咱们如今可是不能回头了啊,无论是今夕还是去岁,这些事情但凡被掀出来,那都是要命的。”
    “谁翻”邹津冷声说道“当年的事情当年毕,魏家如今除了个秦王半亲,旁的都掩埋在黄土之下了,难道还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不成”
    王俞“话是如此,但这事儿皇上似乎上心了。您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他原本就是想要秦王帮着的,如今秦王却被困在漠北回不来,皇上心里定然着急,这不一查,好似被他查到了咱们当年通敌卖驻防图的蛛丝马迹。”
    邹津叹了口气,一个错处总是需要另外一个错处来遮掩,这些年的卵子越来越大,错处越来越多,他又何曾想将漠北兵卒推到水深火热当中
    但倘若不这样做,那陷入水深火热甚至没命的便是自己了。
    王俞又说“倘若让皇上知道,让秦王知道当初魏家一个个的战死是因为咱们送了这副驻防图”
    门外有匆匆脚步声,邹津知道时辰差不多了,宫内应当有消息来了。
    邹津抖了抖朝服,说道“无需在意秦王,他此刻自然是在漠北被缠的抽不了身,能不能活命还是一说。即便他再骁勇善战,但总是智谋不足略显急躁,自然是也逃不了瓦哲部的手。想当初我们还想将秦王收为己用,但他既然不识好歹,那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
    “辣你个头辣你知道什么是辣吗”胭脂红春瓶又骂了起来“我一听就知道你们肯定是干了什么缺德事儿怕被人知道,这才想着要自己当家做主的哎哟我这个暴脾气,谁都别拦着我,我现在就要跳下去砸死他们”
    “砸吧,没人拦着你。”另一处的五彩鱼藻纹盖罐悠闲说道“你要是能砸你就别留情。”
    胭脂红春瓶被噎了一下,“哼”道“我要是能动,我现在就砸下去你听见了没有,他们通敌卖国”
    “听是听见了。”五彩鱼藻纹盖罐“但是你能动吗”
    胭脂红春瓶有些讪讪的“不能”
    五彩鱼藻纹盖罐“是啊,那你就只能在这里气自己,然后一会儿看着他们再离开,你能干什么”
    胭脂红春瓶幽幽地吐了口气“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们自己着想吗咱们难道不想好好的过日子吗问题是每次宫变,最倒霉的莫过于咱们了,不能跑不能动的,这宫里的内侍宫女们眼睛里都是银子首饰,急急忙忙冲进来,平日里好好呵护着的瓷器那时候就都不重要了,碰在脚边上还得嫌碍事儿,一脚给你踹到墙边,碎的时候头都得转晕了。”
    “那你想出法子没有”五彩鱼藻纹盖罐问道。
    “没有。”胭脂红春瓶颇有一副知天命但是连人事都不想尽了的感觉。
    两个瓷器下面,王俞又说道“如今京城中听咱们调遣的几名大将手下有近五万人马,外面的京兆府府司也在帮着调兵,只是不好直接开到城里来,在外面坡子树里藏着,如今皇上不问朝事,正是好时候。”
    “只怕没有这么简单。”邹津说道“皇上在这个时候抱病也实在是蹊跷。”
    “管他蹊跷不蹊跷。”王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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