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弥双手合十,说出这个长久不变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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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莞尔一笑,点头和他们告辞。
    有侍女在旁边引路,她很快顺着路往回,和赶往山坡看热闹的人擦肩而过。
    今日在这儿的公子千金们不算多,往山上走时倒也凑成一群。
    皆是金冠绣服加身,艳婢娇童跟随。
    “这钟声稀奇,难道是有人抽出锦囊了”
    “谁知道是真是假,看看就是了。”
    “茫茫圣僧云游天下,借他名号的可是不少。”
    “当初的灵签还没着落呢。”
    轻微的笑声与热闹渐起。
    黛玉不动声色,袖中搂着小小只的白兔前行,将这些都抛在身后。
    她来时是一起坐忠顺亲王府的车架,而林府也有派马车跟随。
    早有留守的侍女们等待伺候,一上车便可回去。
    黛玉脚步慢了慢,捏着怀中雪兔的耳朵,往四周瞧了眼。
    三皇子在不远处研磨挥笔,手下动作不停,仿佛专心在其中,对旁边钟声喧嚣人群视而不见。
    北静王还在宽椅上,深红压金长袍垂下,一手摊开扶住椅背,垂眸望着手中酒杯。
    原本聚拢在他身边的千金们都已经离开,只是时不时还会有目光往那高大的身影投去。
    黛玉脚步缓慢往前,从她这儿一开始还能看到北静王的侧脸。
    长睫在光下垂下一片阴影,高挺鼻梁、偏薄的唇微抿着。
    都说薄唇的人寡情,黛玉觉得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和自己三哥一样,越是风流越是多情越是容易抽身。
    情在其中时有多缠绵眷恋,一朝厌倦后翻脸最是痛快。
    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呢。
    黛玉念叨几句诗词,随着脚步只能看到水溶背影,便将怀中的雪兔放到一旁树梢上。
    “我要回家了,你乖乖回去你主人那儿。”黛玉看它灵动非常,也当它能听懂,点着指尖嘱咐了句。
    雪兔很是粘人,哼哼唧唧蹭着她手指撒娇。
    它毛茸茸的柔和,嘴里还在嘤嘤嘤着,探着前肢要黛玉抱抱。
    “不能的,我可打不过你主人。”
    黛玉被它蹭地痒痒的笑了一声,提到水溶便有些心虚地往他那边望了眼。
    原本只能看到北静王背影,而此时他不知为何稍稍偏头,露出斜飞鬓角和微微皱起的眉眼,不怒自威气势外泄。
    黛玉有点在背后说人坏话被逮住的心虚,她最后揉揉雪兔长耳朵,往前迈上了车轿。
    出口与入口是同一个并列的通道,林府马车绕弯转动着,嗒嗒嗒往外使去。
    水溶在黛玉上轿的同时起身,牵动着周围千金公子的视线。
    有千金互相推挤地靠了上前,别别扭扭挪到北静王要走的道路前边,一张脸憋得通红站着等候。
    水溶目不斜视脚步不停,无视张口欲说的千金,径直走了过去,将面红耳赤的人落在身后。
    林府车架平稳地起步,从另一侧门中绕了出去。
    帘外遮过一道黑影,外头沸腾热闹的人声再次涌入耳边。
    黛玉一手托着下颌微微闭眼,并没再往外看去,微微侧耳听着鼎沸的吆喝。
    “生糕生糕,又香又软的生糕。”
    “来看看哟,新出的人参,包治百病活人参。”
    “桂花翡翠,头一等的上品碧荧荧的桂花纹。”
    人声正热闹,突然一声“哎哟”将一切喧嚣压了下去。
    黛玉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车内微震,像是有东西推搡到了马匹。
    “这是怎么了闹着了外头可仔细。”隔间的侍女先急着望了黛玉,见一切安妥,才往外斥了句。
    黛玉往外瞅了眼,觉得这和当初远山寺的场景有些相似,难道对面也撞上一辆马车了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就听外头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的动静,换了个人哎哟。
    “我卖我的桂花翡翠,碍着贵人什么事了就这样一顿打。”
    小商贩跌在林府马车旁,脸上带着条鞭痕委屈,周围是碎了一地的碧荧荧。
    “要死、要死你居然还敢提这个字”
    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丫鬟从华丽车架中钻了出来,指着地上人的鼻子痛骂。
    “这等尊贵字眼岂是你这浊口臭舌可以说的要凿牙穿腮才知理嘞。”
    旁边还有一个痛呼的公子哥,拖着腿从地上爬了起来,半天站不直。
    那丫鬟连忙凑到公子哥旁边,咋咋呼呼叫着。
    “三爷没事吧怎么好端端的就马惊了定是这个不开眼的,好好打一顿才知道厉害。”
    跌在地上的小商贩委屈的不得了,看着一地的碎块心又疼得滴血,禁不住嘀咕哭诉。
    “什么皇商什么夏家的,里面哪里是你们能够进去的进不去偏偏拿我煞性子。”
    他勉强支持身子起来,迷糊着眼张望,这才发现自己撞一马车身上。
    还是刚刚从里边出来的马车。
    能从里边出来的,不是达官就是权贵,外头买卖的人都知道。
    小商贩吓地不行,也顾不上夏家了,顶着被鞭子抽出血痕的脸连连道歉“小的的错、小的的错,没得惊扰您大驾。”
    他下意识要扬起笑脸赔罪,嘴角一牵扯又是一声痛呼。
    “好啊,还有心说其他的。”公子哥夏三好不容易被扶稳,气性也大了起来。
    他之前住在屯里,因夏家就一宝贝千金,这才将他过继过来,看着京城早就眼花缭乱。
    这会有人冲撞夏家千金,他当仁不让就要出头。
    夏三看不懂林府车标,之前混乱着没看清局势,只当这同是被赶出来的,拾起马鞭指着放狠话。
    “你以为靠着哪来不开眼的马就能撇清这一遭了惹着你夏奶奶,都是一顿打”
    他有心要在夏家千金面前耍威风,一使狠劲扬鞭子就甩过去。
    这一鞭子可不得了。
    夏三刚摔完有心无力,准头差了个错,没瞄准小商贩,反而歪到林府马匹上去了。
    外头动静大得惊人,事情变化又太快,容不得人叫停。
    连守门的护卫都不及出手他们要阻拦太多人出去,只要不惊扰里头权贵都不在意。
    黛玉隔着帘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番混乱。
    眼看着疾速鞭风要甩到骏马上,一只手稳稳出现,一把就将鞭子扯了过来,夏三登时跌了个踉跄。
    “哪个没长眼的胡乱出头。”他摔得头晕眼花,嘴里胡话刚起,就听锐利风声从自己鼻尖划过。
    “沨”地一声过后,夏三只觉鼻尖火辣辣的疼,有什么淅沥沥流了出来。
    他勉力支撑起眼皮,愕然发现面前大青石板出现了一道深深的鸿沟。
    这是要怎么样的力道、怎么样的怒意,才能甩出这样的痕迹
    若是甩到他身上,他整条命就要去了。
    夏三眼神都呆住了,慢吞吞、小心翼翼地往上边移动着视线。
    从高大马匹往上瞧,就见一个红金色长袍加身公子哥正拎着自己的鞭子。
    他眉梢微皱,眼眸像是深色的墨,挥手又是一鞭子下来。
    凌厉风声顿响,这不像是鞭子,反而有刀刃的割裂。
    夏三早就惊得哭爹喊娘不敢躲闪,吓傻了似的,反复高声喊着夏家名号,说是皇商人家在户部有名的。
    “撤了。”高马之上的北静王嗤笑一声,吐出这两个字来。
    原本在哀嚎乱叫的夏三喉中嘶哑顿时停掉,鼓着眼赫赫喘气,不敢相信耳边的话。
    “是,夏家已从户部消名。”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官吏打扮的人物,恭恭敬敬应一句。
    守门的侍从看动静停了下来,才齐刷刷统一动作。
    本来还要顾及着被拦下来的人家,现在有了北静王开口,谁也不必忌讳了。
    夏三被拖下去时满脑子的不敢置信。
    夏家是在户部挂名行商的皇商,数一数二的大门户,和四大家族也有牵扯关系。
    是老派的世家之一。
    对方是谁,凭着简简单单轻轻巧巧的两个字,就直接掰倒了一个大世家
    夏家马车很快就消失在门前,血迹和砸碎的玉块也被打扫清除。
    周围的商贩们乖觉重新叫卖,热闹再次充盈其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余一道深深鞭痕犹在地面。
    有见识的低头噤若寒蝉,意识到北静王这三个字究竟是何等分量。
    水溶驱使马匹缓缓往回,红袍飒飒作响,迎着林府马车而来。
    黛玉从帘子里往外瞧,正好能细细看过他眉眼,英俊挺拔非常人能及。
    她正默默打量,就见水溶经过车旁时偏了偏头,两人视线隔着薄帘相交。
    北静王手上稍一用力,马匹就停了下来。
    黛玉心头跳了一下,看他似乎有话要说的模样,手心不觉扯起袖子,屏吸等待。
    像是经过了短暂的一瞬又像是漫长的变迁,窗外的北静王接着往前驶去,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黛玉松一口气,才发现面上已经微微发烫,心头不知是紧张还是失落。
    还没等她理清自己思路,就见水溶几步又折了回来。
    “雪糕还挺喜欢你的,可以带它去玩。”北静王音色低沉快速,只在黛玉耳边响起。
    他犹豫了下,又飞快加了一句“我从来不打人。”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我可打不过你主人
    水溶我从不打人
    黛玉默默看向他拎着鞭子的手
    水溶我现在去把人抽死就不算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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