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还疼不疼”
    容钰摇头“不疼。”
    他说不疼,孟章却不放心,扶着他肩膀仔细又看了看。刀口其实不深,可因为烙过皮肉,那一块就显得格外狰狞。当初和这孩子没感情,看他遭罪也没觉得如何,现在想起来却是实打实的心疼,孟章越想越怒,忍不住就低声教训,狠狠道“办事也没个轻重为了杀一个江城少主,你把自己搭进去,很划算吗他死就死了,别人又不能把你怎么样,干什么自己往刀口撞”
    容钰万分冤屈,怒道“你哪只眼睛见我杀他了杀他我有什么好处我是不想叫他死在皇城,特地去救他救他谁知道刺客那么厉害,连酒里都下了毒,我差点就喝了”
    孟章早把那日之事细想了无数遍,怎么也想不通翎皇子为何要杀江城少主,容钰一说是去救人,当日种种疑惑就通了,他恍然大悟,心中顿时一松,低声道“你不要杀人就好。殿下还小,生死是很沉重的一件事,以后交给武者来承担吧。”
    容钰冷冷道“你们承担不起。这次要不是我重伤,为父皇洗清了嫌疑,江城早就叛了”
    孟章怔了怔,突然疑惑“殿下怎么知道江城少主会被刺杀”
    容钰斜眼觑着他,哼了一声道“你是我二哥的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和你说了,你要效忠吗”
    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十分欠揍,把孟章撩得火气又起,恶狠狠道“想叫老头效忠得拿命换你二哥都出不起,你才几条命”
    容钰嘻嘻一笑“现在是第二条。”
    孟章不听他胡说八道,冷着脸把他按到水里,心狠手辣地开始给他洗头。过了一会儿安平和临渊回来了,两人便换了干净衣物继续打野味。他们在山里晃荡到傍晚才回,到底打了只肥鹿,还采了半兜子野葱酸梅作调味。这一日众人都有收获,夜晚在营地升起了大大小小的火堆,又是熬汤又是烤肉,过得十分快活。五娘更是拿出了看家绝艺,或熏或炙,把鹿肉做出了各种花样,餐后还端出了野菜汤给大家消食。孟章酒足饭饱,吃完一抹嘴就开始说怪话,感叹道“五娘是个好丫头殿下还是自己收了吧,别便宜别人”
    五娘“呸”了一声,怒道“老爷子没喝酒就醉了我虽然是个丫头命,可也是莫家主下出来的崽,和殿下有亲呢”
    孟章“嗨”了一声,满不在乎地摇头“姑表姨表都不算亲搁几代前,亲兄妹还有结婚的呢殿下喜欢就行”
    五娘有点真生气了,冷冷道“殿下喜欢,我就得遵从吗我喜欢的可不是殿下这样的”
    容钰莫名被卷入战局,顿觉十分冤枉,小声道“五姐姐肯定得喜欢,才可以嫁。等到了江城,我把好男人都叫过来,站一排让五姐挑。”
    五娘想了想那样的画面,顿时“扑哧”一下乐出声“那不就成了挑猪肉吗哪是找意中人啊殿下可别瞎安排,喜欢什么人,我心中有数。”
    容钰追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一问,大家都好奇,一起向五娘看了过去。五娘脸红了红,悄声说“其实要求也不高,我就想找个英雄。”
    “能带兵那种,特别有威严,也特别有决断,关键时刻靠得住。但也不能太凶,平时还得温和些,叫人心悦诚服地追随,不是靠武力震慑。然后还得会做饭,两个人下厨房才有意思。”
    “人也得好。要坚韧沉静,风华内敛,有岳峙渊渟的气度。”
    她前头说的倒还好,到后来容钰却起了疑心,怎么听怎么觉得五娘在说临渊。他瞥了临渊一眼,见对方还在低头摆弄手里的大蜂窝,没怎么上心的样子,便松了一口气,别别扭扭地试探“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五娘嗤嗤傻笑,道“哪有啊,英雄都是别人家的,到我这里,全是黑瞎子。”
    她说完便反问容钰“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呀将来的王妃得皇上给选吧”
    容钰很郑重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但我知道如果喜欢上一个人,我的心会跳得非常快。”
    他说完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不安,便偷偷去瞥临渊,却见对方正专心致志地挖蜂窝,连头都没抬。
    容钰突然间心如擂鼓,忍不住转过脸去。他掩饰着自己的慌乱,问安平“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安平吐出骨头,慢腾腾地说“没想过。我就想有个落脚处,只要有人接纳我,就很好。我和临渊一样,都没有心。”
    临渊突然开口,冷冷道“我有心。”
    此言一出,大家都惊讶,孟章便笑道“这个话我听过。你们都是有训教的,那个话怎么说的刀的心是一块磨刀石。”
    临渊摆弄着蜂窝,漫不经心地答“不是。有的刀心里是一块磨刀石,有的刀心里是一只鸟,有的刀心里很轻,只有一根毛,大家都不一样。”
    容钰心中又是一阵乱跳,追问“那你心里是什么”
    临渊捧着马蜂窝,拿手指卷里面的蜜糖吃,低声说“我小时候,有一回跟着人去掏蜂窝。我们都不知道蜂子是拿烟熏的,以为要用火烧。结果蜂窝被火烧掉大半,我只分得一小片,上面有一滴糖。我第一次吃糖。”
    “从那以后,我的心,就是火焰里的一滴糖。”
    容钰不说话了。篝火还在熊熊燃烧,噼啪作响,热浪猛烈地扑在脸上,让他心脏为之紧缩,为之悸跳,像滴进了一滴滚烫的糖,又甜又痛,翻腾不休。时辰已晚,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歇息,容钰回到帐篷里,满心却还想着临渊说过的话,莫名的冲动鼓动着他,催促着他,像只雏鸟没头没脑地在心里敲。他心里热流奔涌,不由攥紧了拳头,一开口声音却非常轻,轻得自己都吓了一跳“临渊我想要你的心。”
    临渊正给自己铺床,闻言放下垫子,很疑惑地看了过来。
    容钰坐在床上,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说“我用我的心和你换,可你大概不想要。你说你的心是一滴糖,我拿糖和你换可以吗”
    临渊不假思索“可以,你随时可以拿走。”
    容钰连忙从枕头底下掏出糖来,满怀期待地递给他“我现在就想要。”
    临渊怔了怔,接过糖含在了嘴里“现在”
    容钰忙道“不急的,你可以慢慢考虑。”
    年轻武者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神色慢慢变得温柔,眉目舒展,静静和容钰记忆中的那个影子重合在了一起。那一天在水下,他就是用这样温柔的神色,渡过来一个吻。未来的他会爱上自己吗容钰不确定。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他,过去,现在,未来,永远。
    他的心沉静下来。时光水流一般消逝,但他会一直在这里等待。他愿意等一辈子,可临渊很快就有了决断,将一把匕首塞进他手里,轻声说“好吧,现在给你。”
    年轻武者说完便单膝跪下来,将胸膛坦露在刀尖下,低头蹭了蹭容钰的手。帐篷里一阵诡异的沉默,过了好半天,临渊又开口“来吧。”
    容钰几乎不敢相信,连忙追问“真的”
    临渊说“嗯。”
    容钰难抑激动,俯身去亲临渊的嘴。他满心慌乱腼腆,一个吻落在临渊唇角。临渊微微一惊,忙把嘴巴抿紧了,容钰便嗤嗤地低声笑“你都不躲。”
    临渊把嘴巴抿得更紧了。容钰就捧着他的脸,在下巴和唇角上亲了又亲。他亲得临渊满心迷惑,看看他又看看扔在一旁的匕首,问“你又不要了”
    容钰喜气洋洋,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高兴劲儿“要。你是我的了,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
    临渊还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大对劲,问“要我的心干什么”
    容钰说“蘸蜂蜜烤着吃。”
    临渊万分无语,不说话了。
    容钰一个人欢天喜地地搂着临渊亲了又亲,临渊闭眼承受,心里半明半昧地觉得很迷茫。但是少年的快乐很快就感染了他,让他觉得十分地心甘情愿,哪怕翎皇子真的要把他的心挖出来烤着吃。他松松地回抱了容钰,让少年在怀抱里乱蹭乱啃,每一个触碰都温暖而热烈,当翎皇子快要滚到床边,他就用手臂把人圈回来。外面漆黑寂静,帐篷里只有两个人,而翎皇子在他的保护之下。一想到这些,他心中就升起了一种纵容和温柔的感情,觉得自己像只蚌,心怀喜悦,忍着疼痛,在最柔软的地方藏起了一颗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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