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转而问道“说说画吧,这世上作画之人何其之多,但像你一样做到这个地步的却闻所未闻。”
李汝雄却觉得这个说法很是愚蠢,他有些古怪的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你错了,这世上有许多像我一样的人,只是他们或家底殷实家风开放,因此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或同我一样被家人和生活所累,却没能像我一样能为了作画抛弃所有。”
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在责任和情义的捆绑之下,他们的喜爱和渴望胎死腹中了,毫无自由了,如是而已。”
“姑娘你觉得我不可理喻么”
他最后这么问道。
丁白穗没有说话,她又相当仔细的用目光扫过这个凌乱的房间。地上的每一张宣纸上都有他作画的痕迹,桌上的每一个砚台里都有尚未干枯的墨汁。七年来,他的画作无人问津,因此收入寥寥,所以他直到现在,生活还是捉襟见肘,甚至不如他从前。
她答非所问道“那书画铺子的掌柜说你虽然半路出家,但是真的很有天赋,你若是换个风格,投人们喜好,说不定假以时日,能够名声大噪呢。”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大笑了起来。
笑了许救,他才停当终于停当,道“小姑娘,你是认真的么”
丁白穗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
“你不会改的,”她笃定道,“就像你不在乎你的家人过的好坏一般,你也不在乎自己的书画到底能不能被人欣赏。”
李汝雄点了点头。
她长叹了一口气“我没有觉得你有多么的不可理喻,但我同样不觉得你的做法是对。”
他说“无所谓。”
聊到这里,似乎已经没什么好说,白穗起身准备告辞。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个消息。
他如此的离群索居,自然不可能知道在汴梁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雨夜孩童案了。
“你的儿子,小望,”她说,“前些天,他被人谋害了,凶手还未曾抓住。”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刻。
男人的眼神终于闪动了一下,这是他的情绪在今天的整个谈话过程中第一次发生了些许变化。白穗看着他,似乎在观察些什么一样。
“我都已经记不起我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了。”他垂下了头,轻轻说道。
“你要回去看看么,看看妻子,见见小望最后一面。”
男人摇了摇头“早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就已经抛开所有了。”
说完这话,他像是失去了攀谈的欲望一般,站起身来重新回到他的书桌旁,摸出了笔开始了他的信仰。
白穗站在门口,一双清冷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迷茫,她试着思考了一下,斟酌着开口“我虽不认为你是对的,但我却也说不出你是错的。是,这世上的事情,的确像许多枷锁一样束缚着世人,许多人一辈子碌碌无为,没能实现心中所想,同肩上的责任和情义,或许也有很大的关系。”
李汝雄抬起了头。
“我从没说过我是对的,我知道我是个混蛋。”他说,“但我一定要这么做。”
从李汝雄的居所回来之后,时间已经很晚了。她有些犹豫,不知道现在是该去一趟开封府还是回客栈睡觉。李汝雄住的地方离这家书画铺子很近,又是必经之路,所以她出来之后,又经过了一次那铺子门口。
白穗停住了脚步。
一身绛红官袍的男人正挺立在那书画铺子的门前。天色已晚,霜寒露重,他却不知道在这里等些什么。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所以他自然也发现了丁白穗的脚步声。原本他正倚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闭目养神,听到那所等之人的脚步声之后,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展大人在这里,难道是为了等我么”她开口道。
展昭目光温润却依然有力,他微微收了收下颌,淡淡的说“正是。”
白穗眯了眯眼睛,又道“汴梁城这么大,展大人又为何觉得我会在这里出现”
展昭道“丁姑娘在此处有所图,故而展昭只是来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