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外风声一阵紧似一阵, 乔云铮睁开眼睛, 警惕地坐起身来。
    他终于听清楚, 方才那不寻常的动静是来自哪里了。
    是女人幽怨的哭声, 由远及近,越来越近,绕梁不绝,仿佛有人正站在窗边。
    一般来讲, 这种时刻, 不可能没有情况发生的。
    他轻推了一下旁边的傅蓝屿,低声呼唤。
    “蓝妹,醒一醒。”
    傅蓝屿这人一向睡得快, 清醒得也快, 她掀开被子, 揉着眼睛转头看他。
    “怎么了”
    “你听。”
    毫无疑问, 傅蓝屿也清晰听到了那凄凄惨惨戚戚的鬼哭声,她沉默半晌,忽然想起了今天灰衣老人叙述的游戏规则。
    闻泣不点灯,夜半莫回头。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方桌, 确认上面的油灯早已灭掉了, 这才放心。
    谁知她以为的灭掉, 并不是真正的灭掉。
    半晌, 哭声猛地拔高了一个音调,就像瞬间从呜咽抽泣,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哀嚎。
    与此同时, 桌上的油灯犹如被谁用火引燃,蓦然发出了比原先更加明亮的光。
    千钧一发之际,乔云铮果断一跃下床,箭步冲到桌前,重新吹灭了油灯。
    傅蓝屿紧随其后,她顺手抄起柜子上的一件广口青花瓷器,倒扣过来盖住了油灯,避免油灯再度点燃。
    做完这一切,两人迅速回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蒙起来。
    果然下一刻,窗外就传来了大力的拍打声。
    这座宅子的窗框是木制的,一拍就会“咣啷咣啷”的响,好像随时都会散架,非常渗人。
    “有东西要进来。”乔云铮说着,裹着被子往床脚的方向挪了挪,“是个女鬼。”
    傅蓝屿也凑了过去。
    从两人目前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窗外的景象。
    寒凉月色里,一双苍白枯槁的手,正在拼命拍击着木窗。
    不多时,有张披头散发的女鬼的脸,慢慢贴近了木窗上嵌的玻璃。
    那女鬼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两颊还晕染着夸张的腮红,对比鲜明骇人。
    鲜血从她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眶里流淌下来,她大张着嘴,仍旧在哭。
    她一边哭,一边死死盯着屋内,似乎在寻找什么。
    可惜油灯没有再亮起,她找不到目标,也进不来房间。
    那张脸终于消失在窗外,不过哭声依旧在继续,看样子今夜是不会停了。
    傅蓝屿的眼力向来敏锐,她思忖片刻,很严肃地开口“刚才我看见,女鬼身上穿的衣服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你也知道,传统女鬼们都喜欢穿白衣服吧”她说,“可这位穿的是花衣服,非常花,又红又绿又黄的,有点像”
    她犹豫了一下,似是突然悟出了什么,伸手指向柜子上面的柳条筐。
    “就像是那筐里彩纸的颜色。”
    乔云铮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也猜到了“纸人”
    “对,就是纸人。”
    无论是今天的灰衣老人,还是刚才的花衣女鬼,他们那涂脂抹粉的怪异妆容,都绝非是活人该有的模样。
    仔细想想,在卖香烛纸人的店里,倒是经常能见到。
    这么说来,那只柳条筐里,装的好像也是捆扎纸人的材料。
    问题是纸人怎么扎扎了又有什么用不扎会死吗
    答案都得自己去摸索。
    看上去,今晚的考验应该是过去了,油灯也已经盖住,大概率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了。
    “关于纸人的事,我们可以明天慢慢研究。”乔云铮安慰似地拍了拍傅蓝屿的肩膀,“你现在先休息,养精蓄锐,有情况我会叫你的。”
    傅蓝屿知道他一贯如此,便也不跟他多客气,点点头就又躺下了。
    “辛苦云哥。”
    “你叫我什么”
    “云哥。”她面无表情抬眸,“景鹤不就这么叫的你要是不乐意,我叫你乔先生也ok。”
    乔云铮无言良久,忽而一笑。
    他愉悦道“不必,就叫云哥,你叫得可比景鹤好听多了。”
    “”
    傅蓝屿当即懒得再搭理他,只装作没听到,转身把脸埋进枕头里睡觉了。
    这一夜,勉强算是有惊无险,因为十名玩家无一死亡。
    毕竟都是黄金等级,反应速度和应变能力都比较优秀,能挺过第一夜,也不是什么难事。
    傅蓝屿早晨稍微赖了会儿床,乔云铮就在屋里等她,两人洗漱完毕之后,这才一起前往宅院的前厅。
    进门前,傅蓝屿刚好听见里面的人正幸灾乐祸地讨论,其中嗓门最大的就是那个壮汉汪腾。
    “我就说那小白脸是个绣花枕头吧两人还以为上这搞对象来了呢,非得住一屋,瞧瞧,说不定这会儿人都死了。”
    她和乔云铮对视一眼,顺手推开了门,发出挺大的一声响,吓了众人一跳。
    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里,乔云铮弯起眼睛,笑吟吟地打招呼。
    “早啊,看样子大家昨晚都睡得不错”
    其余玩家没吱声,汪腾的脸色有点难看,阴阳怪气讽刺了一句。
    “还行吧,估计不如你俩睡得好,谁让你的女伴长得漂亮呢。”
    乔云铮恍然“汪先生这是觉得自己的搭档不漂亮,心怀不满呢”
    “”
    和汪腾住一间房的女玩家,名叫崔莉莉,长相一般,但妆画得挺浓。
    她闻言,忍不住斜了汪腾一眼,嘴里却说着。
    “搭档漂亮有什么用这是性命攸关的游戏,有本事才重要,要不也根本走不到最后。”
    最开始组队的那对情侣,穿紫毛衣的女孩子叫舒瑛,模样也挺标致,她听了这话感觉有点好笑,不禁细声细气地反驳。
    “其实漂亮和有本事也不冲突,可以二者兼得的。”
    崔莉莉不高兴,又瞪了她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饭桌上暗流涌动,看得出,大家互相之间的敌意都挺强的。
    傅蓝屿喝着没滋没味的白粥,也懒得参与这种无聊话题,她余光瞥见桌子远处有碟小咸菜,于是伸了手想去拿。
    那碟子距离崔莉莉比较近,崔莉莉故意把咸菜扒拉到了自己面前,摆明了不想给她吃。
    傅蓝屿收回手,一脸“你这个傻逼幼不幼稚”的冷漠表情,低头继续喝粥。
    岂料乔云铮却直接伸出手去,他胳膊长,轻轻松松就把咸菜碟拿了过来,端着让她夹。
    他看着她夹了一筷子,然后手腕翻转,将一整碟咸菜,捎带着里面的咸汤,全都倒在了崔莉莉的粥碗里。
    “崔小姐喜欢吃这个吗”他微微笑着,看上去极其温柔无害,“那要多吃点。”
    崔莉莉气得差点摔筷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怎么能是故意的呢我只是要把每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都照顾到了。”
    这时听得坐在对面的,那位名叫顾墨池的帅哥,咬着馒头低笑了一声。
    崔莉莉更加愤怒了“你笑什么”
    “干嘛”顾墨池瞥她,“笑还不让笑了你是我妈管得真宽。”
    “”
    傅蓝屿叹了口气。
    看来就算是黄金局玩家,有些人骨子里的幼稚也是变不了的,与经验和实力无关。
    当然,也包括自己身边这个姓乔的男人。
    乔云铮剥了个煮鸡蛋给她,他压低嗓音,慢条斯理地问。
    “蓝妹,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了”
    傅蓝屿手一抖,破天荒地噎着了。
    饭后,众人原地解散,两两行动。
    为什么说是两两行动呢
    因为不难看出,自从分好房间的那一刻起,同一房间的男女两人,就自动结成了同一阵营,甭管是不是真心的情愿的,总之室友结盟是大势所趋,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靠谱。
    傅蓝屿和乔云铮去后院溜达了一圈,发现后院种了更多的柳树,且柳树的排列似乎很有规律,如同某种阵法的图形,紧密环绕着中央的那扇门。
    那扇门上连着沉重的铁锁,还贴着两道暗黄的符咒,风一吹符纸晃晃悠悠,却始终没有掉落。
    看这阵势,有点像祠堂。
    不过肯定不是祠堂,祠堂没有这么重的阴气,隔着老远都能感到浑身发冷。
    “要进去,就得先找钥匙。”傅蓝屿竖起自己的衣领,深觉这件事不太简单,“可这座宅子面积很大,少说也有三十多间屋子,没捷径,只能挨间找。”
    乔云铮点头表示同意“而且我们还得快点找。”
    宅子的布局就摆在这,玩家们都能想到要找钥匙,大家一起找,除了比谁细心,还要比谁运气好。
    傅蓝屿一转身,刚好看见那对小情侣也在朝这边张望。
    见她望过来,叫舒瑛的女孩子笑了笑,顺便问道。
    “那扇门能开吗”
    “锁着。”
    她没多说,示意对方好奇可以亲自去看,而后就绕过两人离开了。
    事实证明,这一局所有的玩家们都很有紧迫感,众人不约而同选择了略过中午饭,紧锣密鼓在宅子中寻找线索。
    但傅蓝屿是不能不吃饭的,尽管她没正式落座,却也抽空回大堂拿了俩馅饼,给乔云铮也带了一个。
    馅饼还是素馅的,不好吃。
    简而言之,花费了几个小时,钥匙没找到,可也不算完全一无所获。
    乔云铮在西厢房的某间床底下,找着了一把铁锹。
    而傅蓝屿找着了一支锋利的金簪子,簪尾还凝着早已干涸的血迹,不晓得是做什么用的。
    两人回到自己的房间,私下商量。
    “我怀疑我这支簪子以前刺过人,估计可以当武器,你这铁锹要怎么用抡起来拍人”
    “它当然是有用的。”乔云铮敲了敲铁锹的底部,敲下来不少泥土,“你忘了,这座宅子里有多少柳树”
    “”傅蓝屿登时了然,“去柳树底下挖东西”
    “当然,不过白天不能挖,得等晚上找个合适的机会去。”
    深更半夜,去柳树底下挖土,这事儿想想就挺刺激的。
    “还有这个。”傅蓝屿从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了两根用柳木削成的钉子,约莫两寸来长,坚硬且尖锐,戳人手上能刺个血窟窿,“我在好几间屋子的抽屉里,都看见过这玩意儿,就随便拿了俩。”
    乔云铮将木钉子托在掌心,垂眸端详“柳树之所以被称作钉魂柳,和它的用处也有关系,我听一位前辈说起过,用柳木削成钉子,即可用于巫蛊之术,又可使已死之人不得超生。”
    “巫蛊之术”傅蓝屿转头看向柜子上的柳筐,“和扎纸人会有关联么”
    “我不确定,也许。”
    她站起身来,走向柜子前方,将某一层摆放的那些十几本书,全都搬了下来。
    这些书显然有些年头了,书页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也略显模糊,须得认真辨认才能看清楚。
    书的类型各式各样,有古诗古词,也有民间话本。
    她一页一页迅速地翻,一目十行看得很快,到后来眼有点花了,就揉揉眉心,歇一下继续看。
    乔云铮仍在研究那两根木钉,良久温声问她“蓝妹,发现什么了”
    “还没。”
    此刻傅蓝屿已经翻到了第七八本书,她朝他看去一眼,回过神来时,忽然觉得手里的书页,比起之前好像稍微厚了点。
    她蹙眉,低下头去仔细打量那页纸,最后用指甲在那页纸的边缘抠了抠,又小心翼翼揭下了另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第二页纸应该是用了某种材料,完全吸附在了前一页纸上,好在粘得不牢,依然能认出上面的字迹。
    她又往后翻,果不其然,这本书的后半截,差不多有十页都是粘在一起的,若不知道其中玄机,很容易就会草草翻过去。
    “云哥,你过来看。”
    乔云铮闻言起身,见被她撕下来的那几页纸,有字又有画,连在一起,居然是
    扎纸人的教程。
    “这是教咱们怎么扎纸人呢。”他说,“要不要学一学”
    “不学是不可能的,就凭这游戏的德性,迟早要学。”
    于是俩人头碰头通读书页,又把柳筐放在膝盖上,开始学习扎纸人。
    傅蓝屿的确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学一门这样冷而偏的小众手艺。
    虽说以后也不一定能用得上吧。
    先扎出基本骨架,再往肚子里塞稻草撑起轮廓,还要用彩纸裁剪糊成衣服。
    用自己的血,在纸人背后写上施咒对象的名字。
    将柳木削成的木钉,再滴一滴自己的血,钉在纸人头部。
    最后。
    焚烧纸人,可使咒术生效。
    切记。
    此种咒术,每晚每人仅可使用一次,效力不定。
    并且下一晚,不可再指定同一对象。
    若同一房间内,同时有两人被指定为施咒对象,则咒术将自动抵消。
    “原来木钉子是这么用的。”傅蓝屿若有所思,“难怪nc昨晚让每个人都在房间门口贴名字,是方便互相扎纸人下咒吧”
    书页上写着此咒的效力不定,也就是说可能会致人死亡,也可能不会。
    在游戏里,运气有时也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事,谁也不知道那柄镰刀,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到自己头顶。
    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发现这个秘密的玩家,没有谁会吝惜尝试。
    深夜再度降临了。
    这一夜,傅蓝屿和乔云铮都没睡,两人整装待发,准备去后院给柳树松松土。
    当然,在临走之前,两人还特意确认了桌上的油灯,有没有被瓷器扣好。
    正门是不能走的,穿越那道走廊,很难说会不会被其他玩家看到。
    所以只能走窗户。
    乔云铮单手掀开窗扇,另一只手扛着铁锹,轻轻巧巧跃了出去,姿势很帅。
    尽管他这么俊俏一人,怎么看都跟那把铁锹不太搭。
    傅蓝屿也跳下了窗台,又把窗户重新关上了。
    她刚落地,就听见乔云铮低声嘱咐“蓝妹,待会儿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绝对不要回头。”
    傅蓝屿微微一怔,随即点头。
    “我明白。”
    乔云铮从旁边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指尖总是沁着凉意,但在这样阴气逼人的夜晚,却莫名令人心生安定。
    傅蓝屿没拒绝,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并肩而行,朝着后院的柳树阵走去。
    月光冷冽,庭院里树影摇曳,风声幽怨,每走一步都觉寒意刺骨。
    傅蓝屿垂眸注视着脚下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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