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晏初扑哧一笑“这还差不多。”

    任歌行笑道“哎那我要是就不说呢”

    杨晏初瞪他“不说抽你,”瞪完了自己又改口,“算了,不说就不说吧,本来也不是想揭你伤疤,就是觉得想着你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忍着这种事,挺难受的,”他伸手揉了揉任歌行的脸,“你那时候一定很难过。”

    任歌行垂下眼睛啾了一口杨晏初的嘴唇,侧过身抱住了他,道“任逍他是我一个师弟。”

    杨晏初道“嗯。”

    任歌行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只是姓任,跟任氏没什么关系。我是十二岁那年被我师父捡走养大的,那一年嗯,你知道十三年前关外那场倭匪之乱吗”

    “嗯,”杨晏初摸了摸他的背,轻声道,“有点印象,那一阵我爹连吃饭都在叨叨关外的事儿,急得嘴里一溜火泡。”

    “你七岁就记事了啊,还挺早。”任歌行顿了顿,声调低了下去,“我师父听闻关外有倭寇滋事,立即奔赴关外,路过我家,把我捡走了。”

    杨晏初“你这也太省略了。”

    任歌行笑了笑,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说“宝,你知道他在哪捡到的我吗”

    杨晏初道“嗯”

    任歌行说“米缸里。我家的米缸里。我当时很害怕,我爹娘就死在院子里,但是我害怕那些倭人会再回来,躲了好几天,差点饿死在米缸里,而且那缸里还他妈有耗子,我师父发现我的时候,我以为是倭人又回来了,差点顶着一脑袋米捏着一死耗子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我师父当时本来挺严肃的,看见我那邪门造型都差点乐出来,说你先把那死耗子放下,我不是倭人。”

    “然后他问我叫什么,我说叫任歌行,他说,倒是巧了,你也姓任,愿不愿意和我去关内云中学武功,我说行但是你先让我把我爹娘埋了,他说我帮你埋,用不着你,然后就把我夹胳肢窝下面夹走了。”

    “后来我就上山了。和任逍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我师父是他叔父,他那时候”任歌行皱了皱眉,“不提了。“

    杨晏初说“嗯。”

    任歌行道“其实很多事现在回头想想,那时候是可以看出来的,细枝末节的,得往回找才能想起来,比如有的时候我们两个在一起背书,我不动他不动,我一动他就开始哇啦哇啦背,特别是我师父经过的时候,那语速快得跟念咒似的,我都怕火星子崩我脸上,也不知道在那儿比个什么我当时就是觉得这孩子可能是有点轴,也没往别的地儿想,有的人他自己如果没走那一步,我其实永远也不会相信他会那么做。”

    他清了清嗓子“我师父当云中任氏的家主当了很多年,我二十岁那年,他好像有点退隐撂挑子的意思,开始放权,着手新任家主的甄选,其间事种种,总之任逍很紧张,他不说,我能看出来。”任歌行扯着嘴角笑了笑,“我看我师父那个意思,说实话我也有点害怕他把家主之位传给我,我一个外人我跟着掺和什么,不够底下人打嘴仗的,那时候我觉得我该走了。那天就是那天,我借口给爹娘上坟下山,其实是不打算回来的,没想到唔,后面你都看见了。”

    他本来走之前还打算去任逍那里看看,毕竟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本来就是要走的,只是没想到走得这样惨烈,悲哀,不体面。

    杨晏初听得心里冒火“什么玩意,什么你一个外人跟着掺和什么,你什么外人,你是你师父带大的,你也姓任,你那么优秀那么出类拔萃怎么就不能当家主,你一没篡位二没夺权,怎么就不能了我问你,你还走,你不想想任逍他配吗,他配吗,他配你把这些东西拱手相让吗,你傻子你”

    “我也觉得我挺傻的,这不瞒了五六年了吗,说出来怕丢人。”任歌行笑了,“你这生的哪门子气呢。”

    杨晏初气哼哼地说“我没生气他妈的你后来为什么不一剑捅死这小兔崽子”

    任歌行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半晌,他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摇摇烛火,道“去过。”

    他说“我师父替他求情。”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看,家主之位不传给他都可以,但是要伤他,我师父还是护着的。”

    他的师父、任逍的叔父挡在任逍身前,握住任歌行颤抖的剑尖,近乎有些软弱地低声道“歌行,为师膝下无子算为师求你。”

    任歌行凝视他片刻,冷笑应允,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从此再未回到云中。

    杨晏初看着他,忽然想起来初初见他时的样子。

    下山时放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人都道他光风霁月,诵义任侠,且是个不世出的美男子,是个光明烛照的好模样,像从未遭受背叛。

    杨晏初向他张开手臂,叹道“过来,让我亲亲。”

    任歌行就凑过去腻腻歪歪地亲他,轻声笑道“这五年,也不是没有人问我过为什么下山。”

    杨晏初嗯了一声,说“你怎么答的。”

    任歌行说“一场无情的雪崩摧毁了我的家园。”

    “什么玩意,”杨晏初失笑道,“你不想回答人家你胡说八道什么。”

    任歌行摇头笑了笑,又道“李霑他爹在谷底捡到了我我怎么老被人捡来捡去的,反正是他把我救回来的。所以李霑这孩子无论怎么样我都得护好。”

    杨晏初颔首道“理应如此。”

    灯花爆了一下,毕剥一声脆响。

    “谁啊”隔壁李霑突然道。

    “说谁来谁,他怎么还不睡。”任歌行道。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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