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歌行抱扶着他,心情也有些复杂。肖聿白这一遭完全是无妄之灾,他温和,心无城府,情义皆深重,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优柔。

    他希望所有人都好。他不忍邵秋月和父亲心生嫌隙,就一直拖着二人的婚事,担心任歌行声名受损,挑开了任歌行刺向尉迟的致命一剑,他一直希望所有人都好,可是事事偏偏不遂人意。

    天渐渐地黑了。

    时光像更漏里的水一样一点一滴地磨过去,三更天的时候,雪白的刀刃终于染上了第一滴血。

    这无异于一场凌迟。

    肖聿白在此期间昏过去了很多次又生生疼醒,直到结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邵秋月满脸是泪,在刀刃终于见血的那一瞬间哇地一下哭了出来,赶忙搂住了他,邵老爷脸色蜡黄,满头大汗,刀扔进瓷盘子里,尘埃落定的一声疲惫的“哐啷”,立刻有小厮过来扶住了他,送上些点心茶水,邵老爷挥退了,再道“用些汤药吊着便罢了,他年轻,既习武,底子厚,总不至于扛不过任大侠还可以么,脸色这样难看”

    任歌行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半晌,方才笑了笑,道“结束了么还要不要再用我”

    邵秋月忙道“不必,不必,任大哥你赶紧去休息一下吧,我来照顾他就行。”

    任歌行又眨了眨眼睛,缓缓道“行,我那个我去歇一歇,我”

    他突然眼前一黑,然后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李霑惊叫道“任大哥”

    男人真是谁家的谁心疼,杨晏初自始至终眼睛就没有从任歌行身上移开过,眼瞧着他的脸色和唇色越来越白,明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滔滔不绝地流了出去,他逐渐变得虚弱,腰背却始终挺直,支撑着肖聿白的大半个身体。

    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杨晏初脑子里嗡地一声,任歌行的意识短暂地消失了几秒,醒来发现自己正被杨晏初抱在怀里,第一反应就是脱口而出“没事没事,歇会就好了,没事啊。”

    杨晏初看着连眼睛都睁不开还在安抚他情绪的任歌行,心疼得直想骂娘,他把任歌行搀了起来,说“烦请邵老爷给我们安排间住处。”

    离了人,只有任歌行杨晏初和李霑三个的时候,杨晏初直接打横把任歌行抱了起来,把他吓一跳“哎你放我下来,我没事”

    杨晏初说“没事你下来走两步。”

    任歌行“不是,你那后面,还肿着呢吧,这么用劲该疼了。”

    杨晏初躁得想磨牙“我也没事,我只要现在不劈叉不大跳就没事。”

    任歌行没吱声,杨晏初觉出自己方才语气不好,找补道“我你知道的,就算你你真的像第一次那么来,也不会有事,真的。”

    李霑心说得了吧,昨晚他被迫听了一晚上墙角,他小杨哥刚开始叫那么惨,不定疼成什么样,现在颈边还明晃晃挂着个牙印子,那么大一块血痂当谁看不见,顺嘴说“哪儿能呢,任大哥可舍不得。”

    话音一落他就知道事情不妙。这俩人突然齐刷刷地扭头瞪他。

    尤其是任歌行,还身残志坚地特意费力掀起半拉眼皮瞪他。

    李霑“哈哈。”

    杨晏初颤颤巍地说“你”

    李霑“不怨我,这客栈墙特别脆,特别薄,你们其实睡觉说梦话磨牙我都能听见。”

    任歌行绝望道“这他妈客栈的墙是拿楼下早点摊的煎饼糊的吗。”

    李霑假笑道“哈哈,是啊。”

    任歌行道“是什么是哎,宝,我真的困了,我不是晕过去,我就是睡一会儿,我”

    杨晏初顿了顿,嗯了一声。

    任歌行卸下了所有防备,头一歪,在杨晏初的怀里睡着了。

    杨晏初更加小心地捧着他,尽量让他靠得舒服一些。

    半晌,杨晏初叹了口气,低声道“他实在太累了。”

    他一直都太累了。

    有什么办法能让晚风与明月都安静下来,夜莺不再叽喳,树叶不要摇动,谁也不要来打扰他心爱之人的酣眠。

    让他休息,让他好梦,让他不再卷入阴谋与斗争。

    夜已经深了,黎明却还遥远,杨晏初还不知道,仅仅两个时辰之后,邵府门前即将横流鲜血,殷红赤血如沇水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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