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常年无人居住的样子,大概这位旧友素好结交,来来往往的江湖儿女都可以在此落脚。

    杨晏初震惊“你会做饭”

    任歌行“你不会”

    杨晏初想了想,诚恳道“切水果拼盘儿算吗”

    “看你像水果,”任歌行呲哒他,“过来给我打下手。”

    有道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来来往往的兄弟姐妹们到这儿歇脚好像都不太乐意开火做饭,做饭了也不乐意顺带着磨一磨刀,碗架橱里的菜刀钝得天怒人怨,剁个排骨跟他娘的铡陈世美似的,十里八村都能听见砧板的哐哐惨叫,杨晏初在旁边看着直呲牙,感觉自己报仇剁江知北的时候的场面也就这了。

    “就这破菜刀,”任歌行叹了口气,“我骑着刀刃走二里地都硌不着屁股。”

    杨晏初一听下半身都凉飕飕的“铁腚么你是行了刀给我吧,我正好拍个黄瓜。”

    任歌行把刀递过去,铮然一声羽霄出鞘,一副今日要拿排骨祭剑的架势,杨晏初道“你干什么”

    任歌行理直气壮“剁肉啊。”

    杨晏初“不好吧,怎么说也是天下闻名的一口宝剑。”

    任歌行笑了笑,道“着相了,是猪是人说到底都是肉,切什么不一样。”

    名品宝剑切肉是挺快的,毕竟吹毛断发,任歌行心情挺好,收剑入鞘,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素也不是很张扬得瑟的人,但是对上杨晏初,屁大的个事他都爱显摆显摆,不显得自己厉害点就浑身难受,他边拌肉边道“这是去年我在岭南学的一种排骨的做法,肋排剁块儿拌着蒜蓉豆豉腌好了上锅蒸,很养人。”

    杨晏初应了一声,道“你在岭南还认识厨子”

    任歌行道“不是厨子教我的,是我借宿一户人家,他家姑娘”任歌行“啧”了一声,道,“说不上怎么回事,总是爱拽着我让我看她做饭,一来二去的就学会了。”

    杨晏初眉间一跳,又气又酸又想笑“还能是怎么回事,任大哥你想想。”

    “不能吧,”任歌行纳闷,“那小姑娘若真对我有意,合该是总想在我面前漂亮一点吧,她不,杀鸡也拉着我,右手拿刀左手掐鸡脖子,一刀下去呲我一脑门子血,感觉像恐吓我别对她有非分之想,否则有如此鸡似的,杀鸡给猴看呢这是哦我不是说我是猴,就是嗨,你知道吧,怪瘆人的。”

    杨晏初摇头苦笑,又听任歌行道“那姑娘挺好的,真挺好的,估计看不上我。”

    杨晏初心头一动,瞟了任歌行一眼,轻声道“那任大哥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任歌行皱了皱眉,仰头道,“什么样的哎我还真没想过。”

    杨晏初拍黄瓜的力道都轻了“想想嘛。”

    任歌行真顶不住他那个哼哼唧唧的样子,当即说“好好好,我想想。”

    二十五年来,也不是没有女子向任歌行表达过心意,明示暗示的不少。任歌行却始终觉得清水阳春面一样,没滋味也不心动,再者浪荡天涯的日子潇洒也苦,谁家姑娘嫁作人妇不想要个安稳生活,他也不想耽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只是南来北走,到哪里都像个过客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样子吧,”任歌行的声音带着些绵柔缱绻的向往,“就是想着回家的时候能有口热饭,累一天回来能看见有人在家里,干嘛都行,反正你能知道有个人一直在等你回家。”

    他向往安稳和陪伴。

    “跟你说啊,”任歌行笑起来,很温柔怀念的样子,“有一个事,我到现在还记得特别清楚,那时候我也就四五岁吧,”他在腰间比划了一下,“就这么高,那天晚上我爹回家,外头下着大雪,他一进来一身寒气,一弯腰就把我从地上提起来晃晃悠悠地抡着玩,我娘坐在屋子角落里戴着顶针缝衣服,特着急怕他摔着我,就骂他,骂完了让他别玩孩子了,把刚做的棉袄试一试。”

    四五岁的小孩子能记得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个片段就一直停留在任歌行的脑海中,时不时翻出来,还是热的暖的。

    那大概是他对“现世安稳”最具体的想象,二十五年来,无论谁提起“找个婆娘”、“讨个媳妇”之类的话,他第一时间脑子里蹦出来的不是新娘子的红盖头也不是洞房与花烛,而是他娘戴着顶针,拿着一件新做的棉袄,骂他那个正用胡茬扎儿子脸的爹。

    只是这样的画面到底也是寥寥。

    话里的温存追忆让两人都一时缄默。过了一会儿,任歌行笑了笑,神情带着些无数次咀嚼回忆之后乍起乍收的从容,道“小杨呢,小杨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杨晏初看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头,道“做饭我可以学。”

    任歌行愣了一下“你”

    他总觉得杨晏初意有所指,一时间却也反应不过来他什么意思,他抬起眼看杨晏初,杨晏初却没有看他,低着头,道“得空你教教我吧。”

    任歌行不知道怎的,心突然跳空了一拍,突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锅里的沸水热油滚滚的,吵吵嚷嚷地扑着,咕噜咕噜地热闹欢快地冒着泡。

    烟火总不管人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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