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凤袖笑道,“这个还不能告诉你。”他曲起双腿,靠在身后墙上,侧耳去听外面一个挨着一个炸开的雷,大雨下了很久了,这长达半个月的惊雷暴雨,像漫长的宿命一样沉重看不到尽头。

    李霑和杨晏初不再说话,那一记一记的雷接天连地,震得地下的水牢都一阵一阵地颤抖着,而在更远处凤袖皱了皱眉,习武练气之人灵敏的五感让他发觉出这阵阵低沉的隆隆声并非来自翻卷的惊雷和沉重的暴雨,而更像是

    山呼海啸,摧枯拉朽,江流倒悬,奔腾万里之势,从高山更高处奔突而下

    山洪

    山洪,终于来了。

    高府依山傍水,山洪爆发,宅子建在高地倒是无虞,可是地下水牢极其容易被淹,凤袖低低地骂了一句娘,当真报应不爽,人做坏事天打雷劈,绑个票都能有山洪冲了地下的水道,他用红绡把杨晏初和李霑拽了上来,咬牙道“我们换个更刺激一点的玩法。”

    从水牢出来的一瞬间凤袖几乎被狂暴的剑气掀翻在地,任歌行果然找过来了,那一瞬间他心中狂喜多过忧怖,罡风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脊背,而他知道,整个徐州拥有这样烈烈剑风的只有任歌行

    与任歌行正面遭遇,只能说明他要的东西,任歌行弄到了。

    浓黑的夜色遮掩着厚重的雨帘,而在昏暗无光的漆黑天地间,任歌行右手执剑,左手挟持着高天朗,被高家的死士围在中间,他看见了凤袖,冷冷道“放人。”

    凤袖拽紧了红绡,道“我不是让你杀了他吗”

    任歌行道“放人”

    凤袖道“我要的东西呢”

    任歌行把高天朗推了出去,剑尖遥遥指着他“给他送过去。”

    高天朗颤颤悠悠地捧着个包裹,哆哆嗦嗦地在两人的对峙之间游走,就在他把包裹递给凤袖的一瞬间,他突然凄厉地大喊了一声“放箭”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地,情势的转变就在一瞬间,埋伏在高家楼上的手万箭齐发,而此时,高天朗的头倏然飞了出去,凤袖像在众目睽睽之下融化在夜色里一样,连同那个包裹一同消失了。

    破空之声和沉重的暴雨交织在一起,杨晏初在听到那一声“放箭”之后大脑就一片空白,他看见高挑挺拔的任歌行像鹰隼一样喋血而来,挡在他们身前,剑法疾而凶戾,一把长剑几乎舞出了残影,如同一朵青色的花;而当耳边细碎清脆的,弓箭折在剑锋上的声音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高家的最后一批残存的死士也死伤零落,杨晏初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见眼前的男人一身淋漓的鲜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背后两支羽箭深深插进皮肉里,像被风刀霜剑摧残之后的鹰隼凋零的骨架,而在任歌行的脚边,静静地躺着高天朗面目狰狞的一颗头。

    任歌行没时间解释,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一晚他们经历过的不是一场简单的绑架,而是被卷入了一场尔虞我诈的谋算,一场恶战之后,任歌行收剑入鞘,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道“回去我再跟你们细说,都没事吧”

    李霑还算平静,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小杨哥哥他”

    任歌行皱了皱眉,伸手扳过了杨晏初的脸,道“脸怎么弄的凤袖弄的”

    杨晏初仰着脸任他摸,任歌行脸上的血被斑斑驳驳的,深邃的眉眼却仍旧宛然,浓密的睫毛被血粘成一绺一绺的,晏初看着他,愣愣地问了一句“不好看了吗”

    任歌行一脸明晃晃的自责“这跟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我来晚了,这真是喝酒误事我昨晚喝成孙子了,以后绝对不会”

    他话没有说完,因为杨晏初慢慢地,伸开双手,把自己伤痕累累的一张脸,埋进了任歌行血汗淋漓的怀里。

    在黑暗的暴雨里,像水里的冤魂抓住了过路的替死鬼,也像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钻进了自己的窝。

    任歌行心里一下子就软蹋蹋的,又突然想起自己一身的风尘血汗,局促地拍了拍他的背“我身上脏”

    杨晏初低声道“任大哥,我害怕。”

    任歌行简直说不上自己什么感觉,心里又麻又酥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一遍一遍捋他的后背,道“吓坏了吧任大哥在呢,任大哥错了,我来晚了,我,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真的”

    杨晏初忽略了李霑尴尬而审视的眼神,闭上了眼睛。

    他压根就不害怕,他和李霑心里都明镜似的。

    他只是在这一瞬间感觉到,自己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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