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生环顾四周,说“妆室在哪还是在后台么”
    凤袖“嗯嗯。”
    书生点了点头,一把抱起凤袖,向后台走去,杜丽娘的绣鞋垂在书生的臂弯,一晃一晃,珠花和流苏络子打在一起,发出清脆骄矜的响声,书生一掀帘子,外头的人再看不见了。
    那少爷被袖里锋晃得一脑门虚汗,哆哆嗦嗦地骂街,被班主点头哈腰地赔笑着送出去了。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杨晏初“啊这。”
    任歌行咂摸了半天,感叹道“看看人家,看看。”
    杨晏初说“干嘛”
    任歌行做白日梦“我要是冲到杨府一把把你抱走”
    杨晏初“活着不好吗。”
    任歌行哈哈一笑,拍了拍杨晏初后背,两个人并肩走了。
    后来杨晏初调任北地,多少绮丽的传说在那个寒冬时节银装素裹的地方流传经年。那肝胆如冰雪的镇东将军,是少有的战功赫赫却平安终老的大将。他这一生终身未娶,却有人传说他早就在白城将军府与御史中丞杨仪简的儿子,国中朝议郎杨晏初悄悄拜了堂。年轻的将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可能是初见时廊下的惊鸿一瞥,春日里一个微笑的回眸,也可能是杨晏初千里迢迢跑去北地犒军,披着他的银狐大氅,黑发白裘,像个清秀的小杏鲍菇,咧着嘴冲他傻笑。
    也可能就是没什么缘由。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事,遇见这个人,就是定数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厢凤袖被那书生抱进妆室,一路无话,那书生笑着开口“这样管,还成么”
    凤袖倚在他胸口,点点头。
    男人把他放在妆室的贵妃榻上,在妆室里走走看看地溜达,随口道“和你说一句,我不能在长安留太久。”
    凤袖正盯着他的背影想东想西,一听这话,愣了“为什么”
    男人摇了摇头“长安地皮甚贵,怕是难以安家啊。”
    凤袖“就这”
    男人扑哧一笑“你以为呢”
    凤袖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男人背对着他,顿了顿,道“或许本应是江湖人。”
    凤袖“”
    这除了装逼,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那书生却蓦然转过身,向他走来。灯下那书生的脸有温酒暖玉一样的颜色,走近了,微微弯下腰,轻轻摩挲凤袖白腻的颈项,他半散的黑发倾泻而下,垂在凤袖的耳边。
    凤袖明显是紧张了,眼睫蝶翅一样地抖,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他学戏,没学过怎么伺候人,头一次遇见那种恶心的事,被眼前这俊书生挡下来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不知道应该先亲吻还是脱衣服,下意识地软软地贴着书生的手掌,两人离得极近,那书生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低而沉,简直带着蛊惑的意味“为什么找我”
    凤袖顿了顿,回道“你在看我的戏”
    男人说“嗯。”
    凤袖语塞,过了一会,说“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那男人愣了愣,那一瞬间千回百转的眼神,凤袖看不大懂,只觉得眼前的人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可他终究没有,他看了凤袖一会,突然笑了。
    他说“我叫裴寄客。”
    凤袖懵懂地点头,裴寄客笑着,用手指细细描摹他面庞轮廓,他捧着凤袖的脸,那双眼睛热烈如火,不染纤尘,还没染上绝望与疯狂的腥膻气味。
    凤袖仰着头,微微眯起眼睛,裴寄客顺理成章地吻了上去,唇舌交缠间,以吻补偿。
    一场巫山旧云雨。
    凤袖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怎么了,在妆室,在贵妃榻上,后来似乎一切都失控了,裴寄客的动作近乎凶狠,吻却异常缠绵温柔,凤袖后来好像哭了,裴寄客叹了口气,轻轻吻去他脸上的眼泪,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凤袖失神地看窗外高天圆月,那月亮在婆娑的泪眼中也显得朦胧,透着一圈光晕,像落在纸上染开的一滴泪。
    他迷迷糊糊地听见裴寄客说话,他问他要不要跟他走,凤袖在狂风暴雨的颠簸中搂紧了他的脖子,在已然散落的神智里突然揪住了一个念头。
    我是愿意的。凤袖想。
    于是他开口,声音喑哑“好。”
    裴寄客闷哼一声,把脸埋进凤袖的颈窝里。凤袖看不见他的表情,不明所以地摸着他的头发,心里却像突然塌陷进去一块一样酸痛起来。裴寄客抱着他,蜡烛刚刚烧了一半,夜色犹长。
    凤袖后来实在掌不住,沉沉睡过去。那男人掰着他的下巴,又一次告诉他“我叫裴寄客。”
    凤袖太累了,胡乱地应“裴寄客”
    裴寄客笑了,伸手轻轻盖住他的眼睛,说“睡吧。”
    凤袖点了点头,不再动。在即将睡去的那个刹那,又或许是在梦里,他听见裴寄客叹息一声,说“我找到你了。”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上林苑,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风。
    番外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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