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步侧耳听去,忽然怔住,原来正是荣王殿下跟晏老两人,是洛雨没说清楚,阑珊还以为他们在堂内,没想到却是在室外。

    阑珊不想偷听,当下转身。

    “殿下说的不错,”晏老的声音透过重重的花木传来“阑珊的确如此求过我。”

    竟是跟她有关

    阑珊止步,有些诧异地回头,眼前花木葱茏,仿佛是天然的屏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赵世禛说道“那可真是可惜了。”

    “有何可惜”

    “我原本觉着,以舒监造的才干,只留在此地委实有些屈才。”

    “哈,”晏老笑了声,道“听王爷的口吻,像是要抬举她呢”

    “可惜,舒监造似乎是个淡泊名利之人,他连首辅大人的邀约都能辞了,自然也并不把本王的抬举放在眼里。”

    晏成书又笑了一声“多谢殿下青眼,只是我这个小弟子,才能是有一点的,只不过若是要当好官,自然并不只是靠着才能,她于人际之上毫无经验,性子又软,放她出去我也很不放心。何况,老朽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老朽毕竟已经有了个当首辅大人的弟子,夫复何求至于阑珊么我只想她守在我的膝下,权当我的半子,伴我过这残生,平步青云之类的,还是交给杨时毅那样的人吧。”

    这话说的很通透了。

    沉默了片刻,赵世禛道“老先生的话,跟舒监造拒绝我的话如出一辙,听你们的口气,好像只要放舒监造出去,必然就会大祸临头似的这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了吧就如同子女大了,自然要放他们出去闯荡,不经历些风风雨雨的磋磨,如何能够练成一双铁翼,一辈子窝在长者的荫庇之下,空有一身才华无法施展,不觉着遗憾吗”

    晏成书道“也许,但跟留下遗憾相比,老朽觉着命更要紧。”

    赵世禛沉吟“那倘若本王可以向老先生许诺,只要为我所用,必然保舒监造无碍呢”

    花木之外,阑珊微微震动,她忍不住住上前一步,拨开遮着眼前的那丛黄姜之花,在玲珑重叠的炽黄花瓣之中,前方栖木亭中,有一张容颜在花影中若隐若现,清俊贵雅如许。

    晏老并没有回答。

    赵世禛道“莫非老先生不信本王的话”

    “不不,老朽岂敢,王爷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晏成书仿佛随口的玩笑“但是老朽再说句难听的话,假如、有朝一日她犯下滔天死罪呢”

    “这,”赵世禛笑的漫不经心,“莫非他要谋逆”

    “殿下,这玩笑可开不得。”

    “不是玩笑,只是一种可能,就如同老先生你自己方才给的假设,”赵世禛缓缓转头,目光扫过眼前大片盛开的姜花,“本王不妨留这句话在你跟前,就算舒阑珊谋逆,我也能保。”

    就在赵世禛目光掠过姜花的时候,阑珊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握着花枝的手。

    原先给压着的花朵摇曳起来,将荣王殿下的容颜晃的迷离。

    但是他的话却如此鲜明而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甚至依稀给了她一种错觉,好像,赵世禛最后这句话并非是对晏成书说的,而是对着她。

    阑珊后退一步。

    她听见晏老说道“殿下果然是胆识过人,只不过这些话,仅限于旧溪草堂中罢了。”

    阑珊并没有再听下去。

    她知道晏成书绝不会同意自己离开,更加不会同意自己跟着赵世禛。

    毕竟,这种行径很像是“送羊入虎口”。

    她离开了旧溪草堂,突然想起驴子没有取,忙又返回。

    却正遇到赵世禛独自一人负手迤逦而出。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面上毫无诧异之色,就好像早就知道她等在这里一样。

    赵世禛道“随我来。”

    尽量无视西窗愤怒的目光,阑珊一头钻入赵世禛的马车里。

    呆坐了片刻,她手忙脚乱地先把包袱解开“这是殿下的袍子,完璧归赵。”

    赵世禛“嗤”地一声“好个完璧归赵。”

    阑珊愣了愣,略有些不自在,但她很快克服了这种感觉“殿下,我有一件要紧大事”    “哦”

    阑珊把那具无头尸体的事情说了,道“我方才去看了眼,那个人、那个没有头的人,看衣着分明是”

    “是东宫司议郎。”不等她说完,赵世禛已经给出答案。

    阑珊目瞪口呆“真的是他”

    赵世禛笑的怪异“自然了。”

    “可”阑珊有些胆寒“是殿下叫人做的吗”

    “我只让人除了他,没想要砍去头颅抛尸荒野。”

    “那、那又是何人”阑珊心颤。

    “是想要留下警示给本王的人。”

    “警示”阑珊想不通,“是、是东宫的人发现殿下护着我,所以”

    “正好相反,并非东宫。”

    阑珊彻底懵了。

    “你该高兴才是,”赵世禛似笑非笑的,“之前本王还担心有人不长眼的会伤到你,可从此之后,你已经无碍。”

    “殿下,我、我不明白”

    赵世禛淡声道“杨时毅的人到了。”

    阑珊窒息“是他的人”

    内阁的力量自然不容小觑。

    赵世禛在此地盘桓了这样久,内阁自然早收到风声,绝不会按兵不动。

    他们知道东宫司议郎是为除掉舒阑珊而来,却不明白为何赵世禛竟会杀了他。

    但是私杀东宫记名官员,却是大罪。是以他们找到尸体,取头曝尸,是想传信给赵世禛,以此要挟他不要轻举妄动。

    “那夜本王跟你说过的话,想好了吗”赵世禛抬眸。

    阑珊咬住唇“请殿下见谅,小人、实在不能从命。”

    赵世禛端详着她,眼神里的温度一点点的消失。

    “既然你已经选择,又加晏老做主,本王自然不会为难。”

    赵世禛瞥过那袭松花色缂丝袍子,旋即垂下眼皮,长睫遮住了眸子里的慑人冷意“但你记着,仅此一次。往后你可千万别再自己送到我手上。”

    然后他就叫了停车。

    阑珊昏头昏脑地下了马车,还在发愣的时候,车上又扔下一样东西。

    是那块包袱皮,以以及荣王殿下那袭珍贵非常的缂丝袍子。

    西窗看见这幕,幸灾乐祸的,笑道“活该哼,什么脏手碰过的东西,我们主子才不要了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行而去。

    阑珊立在官道上,明明是解脱,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一点难以形容的酸软。

    终于她俯身把地上的袍子捡起来,又用包袱小心包好。

    “真是败家子,”阑珊叹了口气,重新把包袱背起来,“你不要拉倒,我要肯定能卖不少钱呢。”

    荣王殿下的马车经过镇中的时候,街心处有几个孩童在一块玩耍。

    像是起了口角,小孩子们大打出手,竟齐心协力地把其中一个狠狠推在地上,孩童们指着那被欺负的孩子大说大笑,充满了天真的恶意。

    赵世禛隔着窗户看见,忽然喝命停车。

    看到王爷的车驾,孩童们吓得一哄而散。

    只有地上的小孩子一时还爬不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那身着锦袍容貌烨然如神人的荣王殿下走到那孩子的身旁。

    “你是言哥儿”赵世禛俯身探臂。

    被打的小孩子正是言哥儿,他本满面警惕,听赵世禛唤出自己名字后才也伸出了小手。

    赵世禛握着他脏脏的小手将他拉起来,看到言哥儿的脸上有两处青肿“疼吗”

    虽然受了伤,眼睛也湿润微红,言哥儿却仍是倔强地摇头。

    这孩子是瓜子脸,眼睛大大的,眉清目秀。

    如西窗所说,一点儿也不像是舒阑珊,眉目中有几分似是阿沅,除此之外还有些许难以言说的眼熟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伤心需要大量安慰跟鼓励才能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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