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前日。

    易家的一长一幼,同日随班远足春游。

    是难得的二人时光,易叙打算挟谈烟去美琪大戏院看戏。仅仅无心向沈读良提了一嘴,后者即刻打断,说你赶紧的,再添两张票。

    易叙恼恨且丧气“厚颜无耻啊你脑子有吧做什么不好非做电灯泡。”

    沈读良无辜至极“不要误会。四张票对半隔开就好,我也是领小孩一道看的。究竟,谁坐实电灯泡之名还没个准。”

    于是易某人忿然戳开购票界面。

    此得细细讲

    今日下午上演的越剧梁祝,一、二楼观众厅都可供选座。两厅坐席呈扇形坡状,正中有道形似阳台的长廊截分。这是正统海派的装修风格。

    就此在演出开始后,上下楼观众能够共享舞台,但不能相互流通串门。

    易叙的两张票选在一楼,由沈读良刺激后,他将另两票定在二楼,且选在顶挨长廊的旮沓里。

    逼仄得很,身高腿长的人势必要憋屈死。

    买好票的人一声狞笑,轩轩甚得。

    卧房里的谈烟闻声,出来问询因果。易叙起身抛手机,唐突横抱起她,哪来的再送回哪去。

    一面欺她向床,一面撕扯领带,受惊的人捂脸呼喊,“你上午不是约了人去球场嘛”

    “还有四十分钟,虽然对我来说不太够。”

    话完又下令,“喊哥哥。”

    那厢,傅言筹备了小半天的出镜记者面试,一上午应接不暇,除却咖啡小饼干,无他进食。

    初选难度较低,何况她到底有些经验,不但顺风顺水,且斩获了分组第二。

    ea逊位第四,姑娘不免厚黑地窃喜。

    去同刘菡报信,后者在文山会海中仰首睨她一眼,说的是“你值得。”

    过后傅言扑棱到丁杨跟前,谈及魔头的赞许,眼眶都涨了潮。在无人问津里坚持做一件事,不怕挫磨不急自暴自弃,会向你解释所有的事。

    是真的。

    丁杨耳听她核弹级的狂喜,手里动作未停,在拼乐高。

    闻得她说菡姐,才正经八百地仰首,分神投她一眼。末了他忽而收手,转动椅子正向朝她,面上有股“此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踌躇,说他有个秘密。

    傅言脑回路塞车了,反问,“我是一条小青龙”

    丁杨瞬间歇菜,怨责她的愚笨,“老是觉着,你最近降智太明显了,整个像个小学鸡。”

    在喜事的推波助澜下,傅言决定对他开诚布公,“我那个恋爱了。”

    姑娘颔首浅笑,颊边晕出梨涡,眉心拢满满羞涩。头一回,丁杨见她这般自如,亲身诠释了“有情饮水饱”的寓意。

    气氛绝佳到阈值了,于是他也知会她,“ too”

    “真的假的”

    丁杨沉吟抿嘴,终究还是改口,“目前只是单恋而已。”

    暂且还没有任何立场,去笃定他对菡姐的情愫是否能善终。更何况他母亲是最准绳的中国化慈母,溺子无度,叫她接纳儿子中意一个离过婚、生养过的女人,痴人说梦罢了。

    二人最终皆未将砂锅打破,只点到为止,随后相互勉励

    从来好事多磨,跌倒再爬起,有热情和孤勇就好,爱情里不讲原则与规章道理。

    傅言同丁杨相约,有朝一日定不缺席彼此的婚宴。

    下午三时,检票时间到。

    奉贤路浸在沥沥细雨中,美琪戏院泡在盈盈人声里。

    沈读良和易氏夫妇一道来的,路上听易叙传达沈读安的怨辞,把那副委屈嘴脸效仿得淋漓尽致,“他打我为一个不相干的小妮子打我”

    末了他点拨某人,合该注意一点,收敛一些。毕竟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沈家不太可能会首肯他跟傅言,“你们家偌大一锅的烂粥,最后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愿意因为儿女情长的牵绊,而舍弃手头的荣华嘛”

    沈读良闻言保持沉默。

    抵步戏院,易谈二人先进去了,他立在门口等候傅言。

    姑娘死活不准他接,说是要回趟家换装,眼下在雨里亦步亦趋地来了,格子伞下绢丝衬衫配黑裙,简约风逸。

    身材在他的连日投喂下,渐有从干瘦到停匀的势头。

    很鲜活灵气,像他平乏的生活写照里,她始终是律动的涟漪。

    沈读良双手落袋,等她挨近收伞,一把上前揽住她后腰,附耳低声来了句,“姑娘养好了。”

    随即又补言,“我功不可没。”

    赧然间,拿额头碰碰他下颌,傅言郑重地分享高分飘过初试的喜讯。

    “e done”有人本想再次说“onderfu”的,又觉这样会显得他词汇匮乏,好没面子,所以匆忙换词。左手在她头顶,是垂爱式的赞抚;

    右手去到她手腕,捞起来察看纱布。

    “还疼吗”他俯首凝神,一句问完,将纱布交汇处拆解开,重新匝成个蝴蝶结。傅言摇头说不。

    “指望某人哭鼻子的,我口袋里揣了两包纸巾在。结果某人又不哭了。”沈读良揶揄,轻抬眼睑瞅她。其实于情于理,他认为她是可以哭的,因为想也知道皮开肉绽会有多痛。

    傅言着实惭愧,为自己过去种种的情绪化,试图对他解释,爱会让一个人本能矫情。

    “矫情到水漫金山噢”他一语双关,讲的是诨话。

    t无能的傅言撇开视线去向回廊吊顶的水晶灯,再折回时就见沈读良从外袋中拿出一只儿童印章,脱了盖在她纱布上捺下一朵五瓣花。

    咦

    肇事者浮唇一笑,叩响指唤醒她的怔忡,“易之可的玩具,我顺过来哄小朋友,小朋友喜欢否”

    厉害了,本事大的人连小鬼头的东西都要截胡。

    检票停当,全体观众入席。

    熄灯加启幕的当口,沈读良才归坐,面上攒聚密密的浓云,朝楼下中位线的某人斜眼。后者全然没察觉,和爱妻正在交颈颉颃。

    这样一隅乃至就针尖大小的地方,着实叫他拧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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