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节点,傅言却突然反悔、偃旗息鼓。她仍记得吴尚知给自己穿衣时发问,为何不可以给个确切的原因,是不是他叫她觉得太冒犯。

    她答没有,就是没来由不想了。

    假如恁要深究的话,或许是吴尚知没给她“豁出去”的孤勇。无有安全感的她唯恐信托了真心,会被原本捧牢,之后又摇摆的人摔碎。

    然而凭什么她就相信沈读良不会,这是个无解的命题。

    “其实细细想来,初见二叔和初见他的感受不差多少。”

    言尽于此,沈读良神情难看极了。

    “你在拿我和他作比较,埋汰死我了”他冷冷发话,“还有,他看过你哪儿了”

    姑娘一副包容稚童的无奈相,“二叔看过的他都没看过,他看过的二叔都看过了。”

    一段绕口令使他的冷酷当即破功,两手上她颊侧捏紧。傅言呼痛,沈读良再换双唇去亲,末了紧紧拢她入怀,

    “幸好幸好,我的老房子没塌。”

    “小房子罢”

    沈读良正色纠正,“好的,小房子。”

    半钟头后,他开车送她回家,在武康大楼边泊停,姑娘执意要徒步回280弄。

    “这么远”

    沈读良觑一眼街角,船型的公寓似艘邮轮锚在冥冥夜色中,骑楼券廊,八层尘封历史的阳台与女儿墙。

    傅言连着“嗯”两声,指住武康大楼给他讲,她小时候进去过,里头像迷宫,人在其中上下跑,像漏进船中洄游的鱼。

    “奶奶每回喊我家去吃饭,第一个来大楼周边找我。如果我恰好在这里,被找到了受一次骂,便算了。但要是我不在这里,乖乖不得了,给她逮到了能从小赤佬骂到寿头。可惜我那时候很不懂事,没明白奶奶寻不到我会有多急,所以每回必哭,说她不如我妈妈。”

    沈读良聆听间,燃了根烟细细品。姑娘却戛止于此,一双眼睛在车顶灯下发亮,含着洞然的体恤过来抱他。

    拿双臂牢牢绕他腰围那种。

    “干什么干什么”他始料未及,惶惶然坐正,好险把烟灰抖进她头发。

    “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二叔。”傅言想同他说,自小恋母的她实在想象不到,他要如何捱过近四十年无母可恃,矮人鼻息的时光。

    沈读良闻言会过意,低头理理她乌糟的额发,“傅言,我没事的。人各有命,你二叔很早就接受了这个理。何况我也不比旁人少什么现在更幸运,多了个你。”

    多了你来圆满人间烟火。

    昏黄一豆灯下,二人喁喁细语。

    “人的欲望是无尽头的,无法弥补的缺憾也只多不少。你爷爷曾经教我一句话,纵有大厦千间,身眠不过七尺。我从前还不怎么能体悟到,遇到某人后就觉得这十几个字,真真是至理名言。”沈读良低着声,来抒发他想依傍她安定的心。

    “不是什么空头话,很奇怪罢我也觉得出奇,对你竟是动不起任何游戏的心思,这一切都无法和我前半生的心态自洽。旧言一物降一物,真是半点没错。”

    “最传统的链条关系是水往低处流,老辈护小辈,小辈再去护下一辈。现在,你完全可以好好保护你奶奶,陪她走剩下的路,然后记住你背后有我。我可能做不了你一生的避风港,但我更希望你学做自己的盔甲。”

    “这样,哪怕某天你离了他人,也会活得很好。”

    傅言闻声,眼眶燠了浓浓的酸涩。

    却以他最想看到的坚强面,回复他,“我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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