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泊车,翟斯佑是跟后而来的。

    手握着文件夹,他去挨近门口挺拔的背影。

    岂料就在咫尺相隔时,沈读良斜起胳膊拦住了他。

    一个懒开金口的手势,暗示意味俨然不必说。

    翟心领神会,默默后撤了几步,听他朝门里嘱咐“穿鞋”,瞧不见那头的情形,总之,胳膊缓缓垂下了,才算给自己放行。

    礼多人不怪,

    油多不坏菜。

    傅言将将洗漱过的,毛躁躁的头发没来得及梳理。她一面胡抓几下,一面给门口人递拖鞋,格外兵荒马乱。

    玄关口的鞋架是立式五层的,鞋多样杂。她也不晓得为何突然手生了,拣两双男式的还非同款同色,算“四只单脚鞋”,她直起身时才发现。

    于是,门口某人毫不留情地讥笑一声。

    背景是厨房里头两老的聊天音。

    傅言火速纠错,回身间怼一记嗔恨的眼神。

    “您能不能省点笑”

    “不能。”沈读良闲散地抄兜,“于笑你这件事上,我素来出手阔绰。”

    “”

    传染了,翟斯佑抿抿嘴,不动声色亦在笑。

    他觉得很可惜,此等有味的场面仅能自己得见。

    回头能叫全员工一睹风采就好了,看看这个爱念生意经、嘴皮超薄情的黑无常是如何“教侄有方”的。上次一印度合作方满口胡椒味中文,全会议室都忍笑得好辛苦,沈读良偏生面色不改。

    翟斯佑私看来,他笑点长得有些歪。

    二人前后穿鞋入了里。

    傅言仍然懊糟且恍神,醒了比没醒还迟钝,后知后觉问他们,“你们来做什么的”

    有人用眼梢打趣她,“小鬼,你今年真有二十五吗”

    “这要换个鼠窃狗盗的来敲门,我寻思你也一样欢迎光临咯”

    傅言气得,喉咙噎了馒头那种。

    “我才醒好不昨晚四点睡的。”

    给菡姐交任务,三不过审,责编那头也极其吹毛求疵。她活像块棉布由两根针到处扎,扎到怀疑人生了,弄堂里的菜贩三轮车也醒了。

    沈读良因而去打量她的脸,无痕在反省,刚刚是否说得太重。

    他回眸指指翟手上的文件,“来送合同。”

    顿两秒口含京片子道“今儿早班不早班就回笼觉去。”

    晚了。傅言立即掉过身子负气而去。

    沈读良都觉得她估计打过仗,撤速那叫一个超轶絶尘。

    又或者,属河豚的,气起来腮帮鼓老高。

    不多时,大太太走出来迎人,不晓得有多挂心沈读良,竟然问候“长远勿见、长远勿见”。

    傅奶奶在后头,“什么长远勿见呀不将才见过的嘛”

    她拿斜眼朝来客,很不为善。你惹我囡囡生气了,我可是明明白白都看见的。

    没影响到沈读良,该进退的毫不含糊。

    他抽出兜内双手,向她客套寒暄,“老太太,来给您送合同。就是不确定使用和公摊面积标得可对,得劳您仔细核验一下。租赁期限照两年算的,有问题您也尽管提。再就物管费,也一并算我们头上。”

    足够体恤见礼了,换别家房东摊上这等乙方,梦里也能笑醒。

    可老太太依然不悦。

    大抵沈读良就是有个十面八面的,也没哪面能当得她的痛快。他心里也暗诽,真难相与。以前只觉得她和养父是恩爱夫妻不到头,相处下来才明白,老太太忒古怪。她把对丈夫的恨移情到他身上了,好像酿错的人是他。

    先头老爷子叫他见着人尊称一声“妈”。

    呵,还是罢了。

    不上不下间,翟斯佑移步把合同交给了老太太。

    她绷着脸接下,拿到阳光底下戴老花镜研判去了。

    是个说体己话的裉节儿

    大太太拽住沈读良,往厨房里头去,后者见她没拄拐,手臂带暗劲让她承重在自己身上。进门闻见一阵糯米香,两老合计自制粢饭团。他刻意卖乖,“舟儿早餐还没吃。”

    “噢哟那不巧了呀等下好了包一个给你,你要记得吃早饭的呀,可不能把身子累垮了。人是铁饭是钢晓得不啦”

    沈读良纵着她笑,“晓得的。”

    言至于此,大太太顺下话锋,“你瞧瞧,家里没个担炊的,多不方便”

    “嗯所以您又要催婚了。”

    “你也晓得是催啊,那你晓得我今年多大年纪了不”

    沈读良歪靠在窗边,混不吝地作答,“您永远二十。”

    “别跟我无赖”大太太拍了他一下,正色,“八十八,八十八什么概念人生的急景凋年了,我还能活着盼到你结婚嘛”

    “能的,您保准还能再活个几十年。”

    大太太好险没昏过去。

    不过呢,她的“阿拉行舟”这调性也是七岁看老的,顽兮兮的,经常不着边际。打个小比方,傅明栋教他练书法,严令每日定量临摹,他将写过的滥竽充数进去,露馅了几次,回头照样打死不改。

    叹口气,她给他放软钉子,“舟儿呀,你不可以再糊弄我了,年轻人眼光高、玩性大我能理解,可是你真该急一急了。不急婚,总要急轧朋友的。我没见过沈家那边的人,但估摸着你爷爷岁数也不小了罢还有你的亲姊妹们,肯定都婚配了。你非要做独苗干什么”

    “而且我今朝说得不中听些。你那个生母毕竟矮了你的身份,我这些年都怕你在沈家受冷眼,你现在迟迟没动静,人背后指不定怎么笑话。儿郎人前要抬头,立业成家得两头抓再不济就相亲咯”

    一通理论把沈读良给逗笑了。

    左腿前搭到右腿上,没个正形地答,“说成家就成家,哪有那么容易的又不是煮锅糯米做饭团。您是不晓得我平日有多忙,一公司几百号人指着我养。我每天从在车上起,就要批文件。您说相亲,咋相把人接车里喝茶吃小蛋糕”

    “昏话我就不信你个成天游走场面的,遇不到门当户对的好姑娘,毛毛雨呀。”

    语音将落,一阵脚步声于旁边飘过。

    沈读良闻声去看,恰巧会上傅言游离的目光。

    她是来讨口热水的,没成想,给老太太当场作枪口使,

    “那,囡囡来了,你都不如她的,昨晚我才听讲的,小姑娘高中毕业轧过四个男朋友了。你咧”

    无形搁了杆秤,论斤论两比比他们哪边赢。

    傅言一趔趄,无可搭理。

    故意转身背向他们,她去找水壶求救,没几步却闻得有人促狭的,抑或是暗讽的口吻,“那我是比不得她。”

    这个话题是否可以止步

    傅言倒了杯水回身,饮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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