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大归头大,顾着老爷子的委托,沈读良还是得照应这祖宗。

    大约现在的人都看中魔都是文化熔炉的特性,指望大浪淘来金。

    快消餐饮、小资综商,简直不胜枚举。寸土之下,遍地蓬勃野心。祖宗瞧准了这点,八字还没一撇,便把海口先夸下,“这次我定能一飞冲天”

    钱还没弄来,先一猛子扎进衡山路的酒吧销金去了。

    沈读良今晚还有个酒局,遂派翟斯佑跟过去盯着点。

    “地段分贵贱,你提防他乌七八糟地胡来。”临别前如是叮咛。

    哪曾想呢混小子兀自去幕天席地了,平白让他成急太监。

    沈读良这回酬酢的是证监会的人,笼络些关系,好为上市的盘算铺路。

    肉山脯林宴,都是些披画皮蛊人心的无趣灵魂,多换几杯酒就能称兄道弟。他一面谗言逢迎人家,一面心底嘲鄙。中途胃烧得实在没法,退席进厕所催吐几遭,折回来依旧硬着头皮喝。

    到他这个年数,生活里的苦闷凉薄,大多自我开化,轻易不与他人诉说。

    将近酒阑人散,沈读良燃根烟搭着椅背歇憩。

    醉得俨然有些瘫瘫倒。

    不料翟斯佑来电禀告

    三公子醉酒滋事,就差把人店给砸了。

    妈的智障。

    沈读良以他浅薄的网络用语储备,于词库中拣出这四字,奉送给他没脑子的三弟。

    好在设宴处与酒吧隔不远,不消多时即能赶到

    在沈读安将酒吧砸成狼藉前赶到。

    也是他自己犯浑。

    喝大发了,无来由嫌起助兴音乐不够中听,咧咧嚷嚷使唤工作人员调换。后者直言没资质管这事儿,一来二往争执几番,就动起了干戈。

    沈读良甫一踏进门,适巧撞见沈读安砸了人家的醒酒器。

    往头顶霓灯砸的,当下糟蹋了一地的琉璃碎片。那头经理大号,报警报警沈读良朝翟斯佑丢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前去解围规劝。

    泥醉的沈读安由大哥一把扽起来,啪地迎面一掌嘴。

    “醉昏头了你”沈读良冷眼恫吓,“我话撂早了,你哪是指望别人给你递纸,索性连擦屁股一道给你做了趁早给老子滚蛋,赶明儿就送你回北京。哪凉快哪呆着去”

    沈读安登时酒醒七分,瞧上大哥森然的眸光,一股寒意蠕蠕爬上脊柱,更似凉刃淬进了骨髓。

    目光去到他指间夹的烟,激起久远的记忆,本能畏缩了一下。

    饶是如此,嘴巴也死得很,坚决不认错。

    沈读良将烂泥拽出酒吧,扔草芥一般把他抛在道牙上。

    “你拨通老爷子的电话,”他沉声数落,“把你干的好事告诉他,说明天就回北京。”

    沈读安作无辜状,“没手机”

    “手机呢”

    “砸了。”

    “”

    沈读良陷入一种情绪分崩离析的心境。

    由夜风散了点郁气,他掏出手机掷给沈读安,“用我的,你今儿甭妄想侥幸。”

    言毕,撤步挨到树干边斜偎上去,烟一口口往嘴里送,眼中有两个零度以下的冬夜,笼罩在沈读安头顶。

    祖宗把手机贴到耳边,喂了三声,下文竟是

    “vivian呐”匡小姐本名匡薇安。

    沈读良反应间猛可夺回了手机。

    “你他妈给谁打”

    说着视线跌向屏幕,怔住了,失神根源是备注上的两只乌龟。

    那厢,傅言正于台里为选题而焦头烂额。

    不是乌龟,是举目无亲的笼中鸟。到了此刻才肯承认,单枪匹马做策划委实吃力不讨好。全部工序皆独立把关完善,特别噜苏。她都有些后悔逞一时意气。

    面子是小东西,丢了认个吃亏算了呀。

    咂么两口罗森饭团,傅言于吞咽间,瞥见了备注“二叔”的来电提醒。

    她骇得,咸蛋黄没咀碎便囫囵进食管。

    “vivian呐”

    “谁”

    半晌无应言,伴随啸啸的夜风声,再醒神时换她熟稔的硬质男声接上。

    “打错了。”沈读良的嗓音清冽中有温款,醉了酒,略显失真。像梦回时分,嗅到枕畔人所用的冷香后调。

    傅言也是下意识好奇,“vivian是谁”

    对面顿默几秒,“不相干的人等,你装失聪没听见就成。”

    嗐,此话听得恁耳熟。敢情还在计较之前她失当的言辞。

    “行呗,我看时候也挺晚了,二叔喝多了就趁早回家吧。天干物燥,小心恶犬。”

    沈读良闻言,轻淡的口吻来答她,“无妨,恶犬都有魔头治。”

    比方说,傅囡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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