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寻常自然地伸过来,要牵她起身。
    抑或可以看作,他刚从外回归屋里的可亲灯火,是她一直在迎候。
    “太慢了,你穿双鞋我头发能白三根。”易叙进来玩趣的功力见长,全然是为了谈烟唇角的弧度,
    上提一些,再上提一些。
    “她们呢仔细别摔着了。”谈烟拿起包,急急催他一同去追。
    “喂,真的没良心噢,我不值得你给正眼嘛”
    “”
    两道人声渐行渐远,不多时汩没在路灯影绰的夜色中。良久,傅言闻得大门方向,易之可在喊妈妈,紧赶着一声爸爸,黄鹂似的悦耳清嗓。
    她垂眸掩门,窄缝里的花园夜阑灯疏
    她此刻的心境更是。
    每一遭心事重,傅言总觉得瞒不过沈读良。
    譬如是夜洗漱完毕,她脑海里净是王妈和谈烟话音的回响,很是犯难,如果别离真的轮到他们,生关死劫,届时她能否像嘴硬的那样坚韧
    就此一径凝着眉、垂着首,掌心那枚润肤露不知何时全上了脖子,她也不知何时到的卧房。
    有人在书房散完酒气、过够烟瘾,同样一身睡衣过来,冷不丁开口,“话闷在心里会长结石的。”
    “”是歪理,但傅言明白他看出来了。
    所以藏一半倒一半地说,“我太讨厌生离死别了,不好受,也极怕某一天我会和二叔分开。我是指,那种不可逆地分开。”
    夜间照明灯熄了大半,屋内也尚未点上灯,窗帘许了流水般的月色淌进来,将地板对角式地割开。傅言说话时就隐在暗处,她仔细拿目光描摹明处的人,几秒后再话道“其实我还是不够老练成熟,总不能三十五还和二十五时没差,半点成长也无。
    或许,我需要走南闯北,脱离你眼皮底地磨练一下。
    风吹雨打,骨头就硬了。”
    话音将落,她就自觉像件画框由他提着,推到墙上,背后是冷气中发凉的墙体,身前是他攻占性的体温。
    沈读良迫她分膝卡住他腰际,同样的嵌合方式,他虎口严密地拢住她下颌。二人身影大剌剌投在地板上,万幸有树影的涂改,要不然,难为情极了。
    “囡囡,低头。”他唇舌比话音先挨近,去涉及她清爽的漱口香,没干全的耳廓,还有甜丝丝的颈肤,感官告诉他,“柑橘味的。”
    傅言由着他吞灭耳尖的时候,痛觉破天荒地灵光,疼痛和溽热夹击得她呜鸣出声,眼下唯一的感受,是后悔说错话。
    又在他这里因言获罪。
    “是是是,柑橘味的,二叔放我下去罢墙好凉。”
    “我不是为了囡囡身上的沐浴露才这样。”沈读良从她唇上撤开,她及时半张脸逃离,无奈他压根不给机会,手掌轻飘飘一扳,五官又来锁她的目光。
    傅言听到耳边他的呼吸,像燎原火般溃乱着。她无由心慌,低吟得像刚坠地的小猫崽子,“你又生气,一生气就不给我把话讲开。”
    “二叔你承认或不承认,你的自我都叫我难受。你也说过啊,我不能一辈子活在你的羽翼下,因此我想自己强大起来,有错嘛”
    傅言话不过半截,面前人的手就来唐突她的衣扣,所幸,没什么登徒意味,仅仅05倍速地让她大起大落,明白原来有一粒扣岔了。
    他在帮她校正,低头间沉沉的话音,也在校正她的话。
    “没有错,而且让我欣慰极了。我们囡囡真真越来越担事。”
    “可你这一顿模棱两可的话,我没法不多想呀。我当然允许你个体独立,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但最起码的前提是,把分开两个字咽回去。只要你说我就计较,
    除非是我本人不可抗地一命呜呼,否则,不许你主动说离开。”
    “我真是出鬼加魔怔了,被你个小赤佬拖得各种负累、各种受挫。前前后后这么多事,这么多回我上杆子不是买卖,你还没开窍吗
    你要是楼下那只土狗,我老早教会了”
    原谅人醉后放狂,但沈读良吐的到底是真言,怒火里逻辑有条不紊。像他施与的密吻一样,懂得哪处能击中傅言最不堪的闸,还懂见好就收,
    引她空落落地来追他,他就趁机说,“囡囡,你真的半秒都脱不开我。”
    理智缓缓挣开欲望的牢笼,沈读良迟迟退后,又突然一记加速,傅言像脱了钉子的画框下滑。她骇得轻呼,作祟者又笑着来托提她。
    一个气鼓鼓,一个贴面去哄吻,“错了错了,还好脚没着地。”
    “要这下面是悬崖呢”浅浅两口葡萄酒,也叫姑娘开始昏话。
    “我说过,不会许你离开。”
    沈读良横捞起她送上床,二人在枕面上并排仰躺,他忽而欺身来,张口咬住她鼻尖。
    以牙还牙的报复心理,傅言恼火眼前起落自在的喉结,也双臂似考拉匝住他,再狠狠咬他颈前的凸起。
    这人倒是全由她去,不仅不怒反欣欣然。
    待姑娘牙口酸了撤退,他才扽她的手来捂她咬过的地方,“明天,我就这样到公司去,叫所有人看我养了只多坏的小狗。”
    次日傅言起得十分晚,玄乎得很,奶七没托梦昨夜倒补上了。
    梦里是呵气成团的料峭天,祖孙二人在诺曼底公寓楼下长坐,读亦舒、望大雁,也彼此寒暄过得可好。
    “告诉沈读良,我把我的囡囡给他了,万一有闪失我可是能找他索命的。”老太太说着惊悚话,面上却一点不见怖色。
    再后来,傅言想多叙些牵挂情,可恨给楼下动静闹醒了。她起身时明确听到茶杯堕地的声音。
    像是人为掼的,因为其间隐隐掺着口角。
    傅言第一时间小跑下楼,没成想,转身才将把尿尿抱怀里,又是一只茶盏击地。客室里随这声发话的人,沈万青和沈老爷子,视线都齐齐投向冒失误入的她。
    一场干戈俨然在她醒之前就开了锣。
    南面槛窗边,沈读良抹身后朝她、朝她胸前的狗微微曲眉,“囡囡,上去”
    虽说没什么背人话,但家务官司家务毕。
    “听话,回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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