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年轻姑娘走过去,一张条条翻看。
    她住在学校外头的招待所,今天才得到信,知道这里有家大学生自己办的工作室,出租各种演出服。款式全是没人见过的新样子,关键还是全新的。
    特意找过来,果然不愧是大学生办的,裙子真的非常漂亮。
    “跳恰恰适合短裙,你来这一排看,那一排全是大裙子,适合跳华尔滋。”舒雨看了年轻姑娘一眼,建议她道。
    “你也知道恰恰,哦,谢谢啊,你们肯定知道的。”年轻姑娘忽然想起,这里工作的全是大学生,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原本就腼腆,这会儿更是涨红了脸。
    舒雨替她挑出一条裙子,“这条银色的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语气轻快道“原本是不知道的,不过这几天来的选手多,从你们身上学到的。”
    挑完裙子,交了二十五块拿到一张凭证。二十是押金,五块是租金,当天中午以后来拿裙子,第二天中午以前来还。还的时候,用凭证换回押金。
    提前收钱一是怕当天来不及,二是有先有后,省得几个人抢一条裙子,不知道给谁好。
    凭证一式两份,留下的这一份上写着租赁人的名字,舒佳琪。
    舒雨三叔舒传建的女儿舒佳琪,这一世舒雨没有和她打过照面,前世倒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今天才会认出来。
    至于说相认,舒雨觉得没什么必要,他们姐妹和那边的关系已经断的一干二净,他们的好坏都和她无关。
    虽说和三叔一家没有直接冲突,看模样三叔一家也不像老太太和大伯那么不堪,但那又如何呢,父亲不是也没有和他们联系过吗说明他们兄弟当年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舒雨没有和她相认的打算,但还是忍不住关注了一下对方的赛事。这倒是不难,所有参赛者的信息,都是直接放在宣传栏里的。
    “你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到底在看什么”一起去食堂吃饭,回来时经过宣传栏的舒雨,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立在这里。
    “我数数有多少人,再对比一下,有多少人来我们工作室租衣服。”
    温阮砸了砸嘴,当她什么都没说行吗这么敬业,他们要怎么办。
    不过到底管不住嘴,“那比率是多少”
    “忘了数。”舒雨理直气壮。
    温阮反倒有兴趣的数了起来,数完一脸得意,“超过半数的人,都在我们这里租了衣服。”
    到了比赛当天,舒雨也背上自己的相机,她纯粹是练习,没敢想自己拍的照片能卖钱。
    路晁也跟了过来,说是这种全国性的比赛比较少见,他也想见识一番。
    “现在开业都流行找几个人跳霹雳舞,听说明年还有一个全国性的赛事。”今天是高校的比赛,来的都是学生,倒是将社会上的人全都排除在外,事实上社会上跳霹雳舞水平高的选手非常多。
    观众除了财经学院的学生外,还有京城其他学校的学生,有些纯粹是来看热闹的,也有些是给自己学校的选手加油的。
    甚至连参加交谊舞比赛的选手,也有很多今天来看霹雳舞的决赛。
    舒雨端着相机,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到舒佳琪所坐的位置上。因为离的比较远,所以看到的是个全景。她很明显的发现,后头几排有个青年男子不看舞台,也没有看礼堂里到处都是人的热闹,而是将目光投注到舒佳琪的身上。
    离得太远,她看不清青年男子的长相,于是扭动镜头。很快,随着镜头的拉近,一张清晰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手一抖,按下快门。
    青年男子似乎有所察觉,但前排有很多人拿着相机到处拍,舒雨隐在其中,并不明显。发现是自己太过敏感,男子吁了口气,垂下头。
    舒雨的手一直在抖,抖到相机都拿不住,如果不是有背带挂在脖子上,可能已经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路晁察觉到舒雨的异样,伸手抚到她的额头上,“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发烧还是肚子疼”
    “没有,暖气烧的太足了,有点热。”舒雨勉强笑了笑,安抚住路晁,“口好渴,水杯忘了带进来。”
    “不用水杯,我车上有易拉罐的可乐,我去给你拿。”路晁走出礼堂去拿可乐。
    舒雨深吸一口气,再次端起相机,告诉自己,“别怕,现在没人能伤害我,我早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
    用相机的镜头对准青年男子,站起来在礼堂里走动着,假装拍舞台拍横幅,实则将这位青年男子从各个角度拍了一遍。
    而她也发现,青年男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舒佳琪,难道她和舒佳琪认识可为什么不坐到一起,就算认识,也不至于这么盯着看吧。
    舒雨心里有种种疑问,回头看到路晁正在到处找她,收拾好心情迎了过去。暂时,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原本很有兴趣欣赏比赛,变成了心不在焉,倒是管前占据有利地形,不时盯着选手拍个不停。
    小陈端着工作室的相机,抓捕他不擅长,就专门拍选手定格在某个动作时的照片。
    比赛选在周六,当晚比出结果,明天晚上就是交谊舞的决赛,也同样当天出结果。
    结束之后,舒雨坐路晁的车回胡同,一路上她不由自主的蹙住眉头,不时晃晃脑袋,想要清醒一点。
    “听说你们学校出了一个痴情种子,在女生宿舍楼下又弹又唱,最后却转身走了”
    “是啊,这件事到现在还没破案呢。女生不知道就算了,男生竟然也不知道。”对于追求女生这件事来说,男生之间的很多消息都是互通的。
    这件事可不光吊起了女生的好奇心,也同样吊足了男生的好奇心。
    可没想到,男生那边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随着聊天的递进,舒雨的情绪终于舒缓下来,知道自己着了相,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偶尔会因为一点不想被人知道的小事而烦恼,也会因为管理不好自己的情绪而变得暴躁不安,很多时候,这些事也没法跟人解释。最好的办法就是发泄出来,然后他们就呯一下,自己消失了。”
    路晁说完,舒雨才明白,他是在给自己建议。
    “我会试试。”
    “怎么试”
    “呃。”不是应该到上一句就结束了吗这叫她怎么回答。
    胡同里的路家,院子里新加了一架秋千,和一个沙袋。
    “来,试试看。”路晁给她戴上手套,“跟我学,腿一定要站稳,腰部发力,通过胳膊带动拳头,再打出去。”
    “不要憋着,大声喊出来,沙袋就是所有的负面情绪,和你对着干的坏人,也是你想要击碎的一切魑魅魍魉。”
    “去死吧。”舒雨一拳头打出去,心中的垒块松动,再一拳,垒块瓦解。连续出拳,累得她恨不得瘫到地上,但心情却如同见到阳光,一下子晴朗起来。
    “够了,你第一次练习,不能过度,不然明天可起不来床。”
    舒雨听话的回家倒头就睡,睡梦里,她仿佛又回到前世生命中最后一年。
    她当时在沿海一家工厂里当设计师,工厂主打女包的网站经营,追求的是款式出新快,周转率快,年轻化,潮流化。
    原本她是所有设计师中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学历低年纪大,能够聘上纯粹是因为经验丰富,提交的设计稿出众,才让老板压下了对她学历和年龄的质疑。
    随着年轻设计师一个个受不了私人老板苛刻的要求,和工作强度,纷纷选择离职。她却凭着设计的款式总能拿到销售冠军,这才成为公司里足举轻重的道席设计师。
    在大城市买房子安家,对很多人来说,是父母的责任,甚至因为到手太容易,还得哭天抢地的喊,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舒雨没有资格矫情,对于她过往的经历来说,能够走到拥有自己的房子这一步,她已经非常满意。
    她一路经历过数不清的工作,有过数不清的同路人,但能够一直往前走而不掉队的人,几乎是凤毛麟角。她看过太多想依靠别人改变命运的人,最终的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
    也见过太多嫌苦嫌累,不愿意进步,只图安稳就好的人。最终的结果,没有一个是安稳的。
    所以,她从未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不断去学习新的知识,更新旧的知识,才能适应这个社会,不被淘汰。
    就在她还完房贷,以为自己可以轻松一点的时候,老家的程燕告诉她,她的姐夫卷入一场非法集资案,带着钱跑了。她姐姐自杀,正在医院抢救,让她赶紧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舒雨不顾一切的往家赶,最终没能见到姐姐最后一面。
    而在姐姐的葬礼上,她被一群受害人推搡着,威胁着。忽然脑后一凉,在转身之际失去意识,可谁曾想,老天垂怜,让她重新回到一九八二年,让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生命中的最后一刻,舒雨转身之际,看到的是一个满脸狰狞的中年男子。他一脸狰狞的看着自己的表情,深深印在她的意识之中。
    重生以来,她偶尔也会回忆前世,一直以为,那是追债人因为上当受骗而迁怒于她。她没有刻意去寻找过这个人,而是将这笔帐记到马小虎的头上。
    后来马小虎坐牢,姐姐改变了前世的命运,她想,自己和那个中年男子,应该再无见面的可能。
    可没想到,他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现在还是一个青年男人的模样,但五官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她一眼就出这个人,是曾经杀死自己的凶手。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舒雨披着衣裳坐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男子,这正是她今天晚上情绪失常的原因。
    如果是马小虎,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她也会把他送进监狱。甚至不惜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来对付他。
    但面对这个男子呢,她不能说服自己不择手段。毕竟当初是误杀,是失手,还是他被马小虎骗的家破人亡,她都不得而知。
    仇人肯定是仇人,无论如何,当初他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也是迁怒。
    但她现在怎么面对呢,放过他,她没有这么好心,想办法报复,她又十分犹豫。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路晁的办法真的很有用,击打沙袋之后,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重新躺下来拉上被子,“睡觉,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白天去惠民小区,把从京城招聘到的两个员工带过去,发放火车票,让他们明天带上所有女工一起坐火车去深城。
    “火车站有人接你们,我跟那边说好了,你们一路上千万小心,不要跟陌生人离开。外头的骗子太多了,拐买妇女儿童的,诈骗的,防不胜防。”舒雨这些话是叮嘱女工的,顺便把一本防骗指南给到其中一个员工,“正好火车上时间长,给他们讲讲,提高警惕。”
    “是,保证完成任务。”其中一个是退伍兵,还保留着一些部队里的习气。
    据许然说,许警察介绍的退伍兵十分好用,主要是深城这边的治安并不太平,有他们在安全系数大增。而且出去办事,能说能喝,能适应那边的环境。
    加上许警察介绍的,必然不是兵痞子那一类油滑之人,踏实能办事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并不会去追求那些要求技术的管理岗位。一般的职位,合适的工资,就能让大家满意。
    另一个也是男性,不是京城人,是来京城找机会的。被人介绍给路英,谈过之后觉得工作经历和想法都不错,又介绍给舒雨,最终决定去深城工作。
    交待好两个男同事,明天过来接上这里的女工,然后一起去火车站坐车,舒雨才又和路晁回到学校。
    从中午开始,选手开始涌过来拿自己租的演出服,要改大的,缩小的,都在各显神通,工作室里也是一派热闹忙碌的景象。
    管前傍晚才来,他忙了一天的冲洗照片,终于赶出来。照片被挂在特制的塑料夹层里,用一根带子挂到脖子上,就能展示出各位选手在台上的英姿。
    “我去,这个人有这么帅吗明明来租衣服的时候,看起来又黑又瘦,很一般啊。”店里的同学先欣赏一番,然后一致觉得,任何人看到自己这样的照片,都不可能不买。
    于是挑了一个工作室里个头最高的男同学,戴着展示效果就去了礼堂外头。因为霹雳舞的选手,也会来当今天的观众。
    果然,一个照片中的本人看到自己的照片,一身耀眼的白色演出服,身后是打出的圆形光源,他站在光源之中,伸出手,角度完美,仿佛神在说,这个世界要有光,于是光便来了。
    “二块钱一张,底片三块。”熟练的对话,熟练的收钱。
    “快看看你的,这是怎么拍的,拍的太好了吧。”选手当中有互相认识的。
    看到一个施展绝活的选手,可以整个倒转身体,用头顶旋转带动身体旋转,但旋转过程中,速度非常快。不是没人拍过,但拍出来就是一圈光晕,俗称糊了。
    但是这一张,不仅没糊,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一清二楚,整个人占据了照片的大半,舞台只是一个背景。
    “绝了。”照片的主人乖乖掏了钱,当然是连底片一起买。这样的照片,他以后和商家谈演出的时候,可以拿出来跟人谈价,也省得每回都得演示一遍才能让人相信。
    现在的演出市场非常繁荣,大家正处于娱乐生活匮乏的年代,又爱凑热闹。于是非常喜欢大型演出,唱的跳的蹦的,很多愿意掏钱买门票看演出。
    这也是舞台表演者的黄金年代,当时一个知名歌手,出去唱个天回来,能赚到四五万的佣金。吸金能力,可以说是相当惊人。
    不知名的表演者虽然不可能达到那个高度,但比普通上班族,还是要高的多。
    “我们要是不买,你这些照片打算怎么办。”有个掏钱的选手,带着一点不甘心问道。
    虽然拍的很好,但是要自己花钱,明明其他人都是送。
    “底片销毁,照片贴在我们学校宣传栏,毕竟这是在我们学校举办的比赛嘛,总是要宣传一下的。”
    至于肖像权,没人提这个,这个时候没这种概念。就算后世,登台演出的时候,下头必然有人拍你,只要不拿来商用,也不存在侵犯肖像权。而工作室的商用对象是选手本人,他们不买,工作室也不会另作商用。
    听到这个说法,不管买不买的人,心里都舒服了一点。
    至于那几个专门预定了拍照服务的选手,照片自然拍的比别人多。看哪张都好,最后全要了,乐得收钱的同学,笑的嘴都合不拢。
    看到这些照片的还有晚上参加交谊舞比赛的选手,纷纷问他们,“今天晚上拍不拍。”
    “拍的,明天下午洗出来,送去学校招待所给大家看。”
    “住在校外的怎么办呀。”
    “那麻烦你在后台跟大家伙说一声,明天去学校的招待所看。”
    愉快的交流完毕,男同学身上挂着的照片也卖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带回工作室,要是明天没人来买,该上宣传栏的上宣传栏,该销毁的销毁。
    至于现在,赶紧进去看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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