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虎哭得不能自已, 听到台上传来的询问,抬起袖子抹了把脸, 粗着嗓子道
    “这几个月, 子言与臣一直暗中调查乱党之事,也算是摸清楚一些门路, 这群乱党如今的势力也掌握了个八九成。可就在我们回程时, 在陇右地界上突遇埋伏他们人多势众, 来势汹汹, 臣无能, 没能护好子言, 眼睁睁看着他中了一箭,滚下了山坡”
    “当时情势混乱, 子言让臣赶紧跑, 臣怀中还揣着乱党名单及军事分布图,不敢耽误大事, 只能仓皇逃离。等风头暂且过了,臣再回那处山坡附近寻找什么都寻不到了那附近的村民说这山林处有豺狼出没,许是、许是”
    说到这里,尉迟虎抬起头, 虎目含泪的望向元珣,无比悔恨道, “陛下, 是臣护卫不利, 臣甘愿受罚”
    元珣面目严峻, 一张俊脸板着,没有丝毫情绪色彩,只是周身散发的寒气实在不容忽视。
    沉默良久,元珣总算开了口,只是声音透着沉沉的低哑,“什么都没找到”
    尉迟虎哭丧着一张脸,颔首道,“是,死不见尸。”
    一想到子言身中冷箭还不忘叫他逃跑的模样,尉迟虎只觉得一颗心在油锅里炸过一般,痛苦不堪。
    一路上他大言不惭的吹牛皮,说一定护佑子言平平安安,还说回来带他去胭脂楼喝花酒,给他破了童子之身,让他体验一下鱼水之欢
    可现在,牛皮一个个吹上天,兄弟却眼睁睁的倒在自己眼前,连具完整的尸首都寻不回来
    那可是宰执之臣,是栋梁之才啊就这样折损在那贫瘠偏僻的陇右
    何况尉迟家与司空家算是世交,算起来尉迟虎还得管司空曙的娘亲叫一声表姨司空家就子言这么一根独苗苗,自己都没护住他真是愧对表姨,愧对司空家的先人
    尉迟虎越想就越是伤心,正要再次哭嚎起来,就听得元珣道,“好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带着强大的威严。
    尉迟虎一下噤声,抬头看向表情冷硬的君王,忽的想起什么似的,赶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来。
    他恭恭敬敬的将那布包递上前去,“陛下,这是子言整理出来的折子。”
    元珣接过那布包,也没看一眼,而是放在桌边。
    他缓缓抬眼,见尉迟虎晒得黧黑的脸庞,还有那把茂密的大胡子,斟酌了一下字句,轻声道,“晋贞,此番你也辛苦了。”
    晋贞是尉迟虎的字。
    他听到元珣这话,情绪翻涌着,哑着嗓门道,“陛下这话让臣惶恐,这是臣的本分,哪里敢说辛苦。何况、何况臣此次办事不利,害的子言他”
    元珣道,“子言的事,你别太自责,朕相信你尽力了。况且,若真有豺狼虎豹,怎会将人吃的一点不剩衣服鞋子总会留一些痕迹的。如今你什么都没寻到,没准子言大难不死,先躲藏了起来,亦或被人所救”
    闻言,尉迟虎一顿,一张大脸盘子上满是惊色,“对,对,陛下说得对,还是陛下英明,豺狼吃人怎么会连衣服一起吃呢”
    他越想越觉得司空曙可能逃过一劫,眼中泪还没干就乐了起来,“子言一定会没事的,他这样的人物,老天爷要是就这样收了去,那老天真是不开眼”
    元珣看着面前这个五大三粗却生了一颗感性心窍的武将,沉声道,“朕会派一队人前去陇右寻找他的下落,无论如何,都要寻个清楚才是。”
    尉迟虎忙不迭点头,“是是是。”
    元珣道,“你一路风尘也累了,先在宫里好好清理一下你这邋遢样子,歇息够了,精神头养足了,再回府去,省的你府中亲人瞧着心疼。”
    尉迟虎本想推辞,元珣这边已经扬声将常喜公公唤了进来,交代了两句。
    常喜恭敬走到尉迟虎身旁,瞧见这位魁梧的大将眼中还没干的泪水,还有些错愕哟,这是怎么了一个大男人怎么哭成这样。
    心中虽诧异,面上却是不显,只道,“尉迟将军,请随老奴来吧。”
    尉迟虎退下后,偌大的勤政殿一下子空旷起来。
    元珣静静坐着,明明是天气转热的五月,他的手指却格外冰冷。
    微微转过头,视线落到那有些脏旧的布包上。
    他缓缓地解开,一本厚厚的折子,黄绫封皮上,写着一行端正隽永的字臣司空曙敬告圣上。
    骨力遒健,气势开张,正如司空曙这个人。
    瞧着清风朗月、万事不在意般,内里却大有抱负、心怀着百姓苍生。
    空荡荡的大殿里,淡漠冷硬的君王死死捏紧了那本折子。
    他闭上了眼睛,将眼中压抑着的担忧深深隐藏。
    尉迟虎可以大哭一通,他却得克制住这情绪。
    相比于落泪沉闷,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静默片刻,他再次睁开眼,眸中只剩一片沉稳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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