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养活无用的弱者。”

    “这不一样,”阿迦罗打断道,

    他凝目注视着赫连因道,“这些部众从王庭的死人堆里跟我到这里的,我向驰狼神发誓过,今后我绝不会让我的部众再忍饥挨饿。”

    “可我们的粮食不够。”赫连因道。

    阿迦罗断然道“杀马”

    赫连因满脸惊骇,“大单于草原上的部落,爱自己的马,就像爱自己的妻子”

    “妻子”阿迦罗回过头,冷笑了声。

    那狰狞的表情使得赫连因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阿迦罗想到了他那个妻子

    萧暥没安好心,他劫掠了他们的粮食和物资,又故意给他们留下一点点口粮,就是想让他们因争夺仅有的粮食而自相残杀。

    老戏码了,月神庙递刀的时候,他就玩过一次,不过枭雄心机。

    岩洞里生着火堆,阿迦罗听到外面传来战马凄惨的嘶鸣。

    他干脆躺下,不想去听,眯起眼睛后,终于有些困倦了。

    迷迷糊糊中,他又想起了王庭的狼烟烈火,落灰如雪。在眼前挥之不去。

    月神庙中,萧暥一身红妆,他握着他的手,走过刀戟的丛林。

    月光下,他搂着那人的腰,策马驰骋在草原上,夜风吹拂起他的长发。

    大帐中,萧暥坐在琴案前,用握剑的手,为他抚琴。

    温柔乡,英雄冢。

    短短的七天时间,他一边紧锣密鼓地策划夺取单于之位,一边心中念念的,都是帐中软玉温香。哪怕夜夜同床异梦。

    他满足萧暥的一切需求,吃的玩的,给他最精致的绫罗衣衫,配上草原最罕见的珠玉珍宝,他为他改变自己的习惯,开始学着中原人沐浴熏香,也可以为他单枪匹马血溅王庭。

    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平衡,互相试探着底线。

    直到最后,关键时刻,萧暥将他送的宝刀,亲手交给他的父王,他要他们父子相杀,要他们兄弟相残。

    阿迦罗悚然惊醒,就看到黑暗中,岩洞壁上映着一道长长的影子。

    “余先生。”阿迦罗冷道。

    他都快忘了这个人。

    这个人会秘术,阿迦罗知道,上次雪原上,他平地铸起火墙一阻,给了他们撤退的机会。

    但是阿迦罗仍旧心有芥蒂,他原本是维丹那里的人。

    阿迦罗道“我都忘了你,你竟然还敢跟来,我不杀你,你为什么还不走。”

    余先生一双小眼睛里闪着莫测的幽光“大单于还在记恨我辅佐维丹一事”

    “我帐下没有叛徒。”

    余先生干笑了声“大单于搞错了,我是苍冥族人,本来就不是北狄人,我是来合作的,也不是来归顺的。哪来叛徒一说”

    阿迦罗道“既然先生把话说白了,我也告诉你,我北狄部落纵横草原,凭借的是勇气和武力。对你们那些邪门路数没有兴趣。先生请便罢。”

    余先生佝偻着背上前道“看来我还需要向大单于表现一下我们的诚意。”

    “诚意”

    余先生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件如冬眠的黑蛇般盘曲着的东西,火光下泛着如鳞甲般粼粼的幽光。

    “这是从月神庙的灰烬中所得,物归原主,献给大单于。”

    阿迦罗瞳孔一缩。

    单于铁鞭

    他浓眉扬起,“你们想要什么,说。”

    “大单于,其实我们有共同的仇人。”老宫人的声音又细又尖利,“这一次中原人害死了先王,捣毁了王庭,屠戮北狄的将士,劫掠部众,这血海深仇不能这样算了”

    阿迦罗冷冷听着,他心里清楚得很,这次王庭被捣毁,不能完全归咎于萧暥,那狐狸没那么大的能量。他自己本来就要谋划一场夺位之变。

    如果不经历这一场王庭血战,维丹必然成为下一任大单于,到时候穆硕掌权,他就要俯首帖耳,向懦弱的维丹下跪称臣。那是不能想象的屈辱。

    萧暥只是利用了王庭内部的矛盾。他不是那个点火的人,却是那个浇油的人。

    “大单于如果有南下中原,马踏山河之志,我愿意助大单于一臂之力。”余先生说完躬下身,双手将单于铁鞭举过头顶。

    阿迦罗一把握紧铁鞭,眼中掠起野兽般的精芒。

    余先生退出去后,阿迦罗盘腿坐在黑暗中,他再也睡不着了。

    国仇家恨,他绝不会放过屠戮劫掠他部众的人,他也烧掉了为萧暥穿过的绫罗衣衫。

    可是他却欺骗不了自己,这一次折回去,当他听到萧暥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的时候,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炽烈的火焰,简直要将他燃烧殆尽。

    更让他切齿的是,没想到这狐狸在床上还挺能闹腾。就他生的这般模样,竟然还敢起色心了

    床榻咯吱的晃动声就像尖锐的锉刀碾磨他的神智。

    黑暗中,他听到萧暥不服道,“你给我。”

    魏西陵的声线因隐忍而染上深沉的低音,严肃又纵容,他说“够了。”

    阿迦罗额头青筋直跳,各种念头在脑中撞击,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心中莫名地涌起燥热,干脆穿着一件单衣,走出山洞。峡谷中漫天风雪。

    赫连因和几个部落中的青年正围着篝火。

    他的脸上被北风刮地有两团驼红,神色却很兴奋,到底是年轻,丝毫不见疲惫。

    “我看到他了当时隔着火墙,照着他的甲胄灿然炫目,就好像在火中燃烧。”

    有人问“他们的战神长什么模样”

    “这还用问,当然是须髯如戟,骠悍强壮,力能搏虎。”

    赫连因撞了一下那人的肩哈哈大笑,“没那么夸诞,但是可威风了。”

    其实当时他紧张地魂飞天外,哪里敢仔细看了。

    他道,“大单于是真英雄,当场拔出刀挑战了”

    旁边的人听得紧张“然后呢”

    “魏旷横剑应战了”

    “我们迟早会和他们打仗吗”

    “大单于说一不二,一定会的”赫连因道,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只是当时他有一点听不明白,魏西陵说的是,你我之战。

    这就莫名带上一缕角斗的意味。

    在草原上,只有两个男子同时看上一名女子,才会以一场角斗来定胜负。

    不过他也懒得想明白,只要将来有仗打不憋屈就好。

    年轻人都是这样,充满对强大的力量的向往,哪怕是敌人。

    “大单于一定会带我参战的”他道,

    “小子,这么想打仗”身后一道醇厚的声音传来。

    赫连因一惊,立即站起来,“大单于”

    阿迦罗看向这个年轻人,见他体格健壮,目光犹如鹰隼般犀利,部落中还有这样的青年。

    “你想打败他吗”阿迦罗道,

    “想做梦都想”

    阿迦罗对他初生牛犊般的勇气很是满意。

    “赫连因,你是北狄的勇士,不能只是做梦”

    然后他环顾周围的士兵和部众,振色道,“中原人逼着我们背井离乡,让我们千里迁徙,让我们经历严寒,饥饿和伤痛,但是,这不能摧垮我们”

    经历了这一切,阿迦罗明白了,他这次败在萧暥手中,是因为他的斗志动摇了。

    他太沉醉在这场新婚中而放松了野兽般本能的警觉。

    他太想取悦他的眷侣,而忽视了那人本抱着全然的敌意与他演这一场戏。

    他把这场戏当真了。甚至一度想,如果夺取了单于之位,就这样和萧暥永远在草原上生活也不错。他征服天下的雄心曾短暂地偃旗息鼓过。

    任何的动摇都会招致失败。带来灭顶之灾。

    妄想把萧暥留在草原上,是他不切实际了。

    萧暥的身后是整个中原帝国。只要中原还在。他就不可能留在草原。

    阿迦罗高声道“能够翻越雪山戈壁,能够活着到达漠北的,都是我北狄的勇士今天的一切苦难都是驰狼神对我们的试炼”

    “他们摧毁了我们的王庭,夺走了我们的草原和牛羊,将来,我们要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不仅要夺回王庭,还要踏破中原的山河,让他们付出代价”

    赫连因当即拔出刀,大喝,“大单于威武”

    “大单于”“大单于”山谷间喊声震天,久久回荡。

    大雪漫天,山巅上,朔风夹带着碎雪,卷起宽大的黑袍飘荡翻滚。

    贺紫湄俯首道,“主君,刚收到的消息,余先生已经进入北狄军中,跟随阿迦罗前往漠北。”

    黑袍人负手道“很好。还有一件事,我要你们去一趟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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