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胜败乃兵家常事,战场上左右胜负的因素很多,只通过一两场战争很难比较出两支军队的综合素质,除了第一位无可撼动。萧暥心道,毕竟某人战无不胜,实在没办法。

    魏西陵最擅长的是轻骑兵作战,利用骑兵的速度和灵活性,将作战指挥运用得出神入化,萧暥至今记得安阳城下那一战,不仅是实战性,连观赏性都极强。

    萧暥也善于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以少胜多,出奇制胜。

    只不过比起魏西陵军纪严明,用兵精准稳,萧暥更为冒险,路子野得没边,还有点匪气。

    这么一想,其实原主连作战风格上都有那个人的影子啊。

    萧暥悄悄看了一眼魏西陵。

    魏西陵正提起一枚子置于漠北,“中原战后,再驻军北狄草原,重建沧州城。彻底断绝北狄游骑南下之机。”

    萧暥立即明白了,这是要建立战略缓冲区。

    历来北狄人劫掠边境,都是以凉州西北诸郡县首当其冲。

    “此法可行,既然铸城,还要充盈边城人口。”谢映之道。

    “中原战后,诸侯各部的战俘,国中刑狱之徒,皆可令其前往沧州,铸城戍防,北狄各部落收降的部众也可以在此居住。给予土地,令其半耕半牧。”

    萧暥明白了,等到中原平定之后,就要防备北狄了。

    虽然此次王庭大战,大单于和阿迦罗都死了,但赫连因率领残部逃往漠北,漠北还有八大北狄部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得不防。

    萧暥以为,魏西陵建立沧州城军事缓冲带的战略是对的,但魏西陵的思维还是军人思维,其实这沧州城可以做得更大一点。

    萧暥道“西陵,建立沧州城,还是固守。我更想要争取主动。”

    魏西陵眸光一掠,“你想进攻”

    但跨越大漠,进攻北狄,在当时几乎是不可能的。

    北狄人是游牧民族,飘忽不定,且不说茫茫大漠连北狄主力都找不到,后勤补给将会成为最大的困难。

    粗略估算,若要跨沙漠作战,至少要两三匹战马运送补给,以保障一名骑兵。消耗太大,如果不是国力极其雄厚,根本耗不起。这种仗也只有武帝这种疯子,才会耗空国力去打。

    萧暥道,“我不打北狄,我要以沧州城为基地,凿通西域。”

    魏西陵和谢映之齐齐看向他。

    萧暥道“我要把尚元城的分号开到沧州去,建立商路,用中原的茶叶、丝绸、棉麻等和西域各国做生意,交换他们的瓜果、香料、珠宝等,并派出使节,交好西域各国。”

    谢映之心下了然“一旦西域各国皆在商市中获利,成为我之盟友,北狄就会在整个漠北,乃至西域被孤立。”

    “对,届时沧州城将会成为中原到西域的商贾中转落脚之处,甚至成为继大梁、永安之后,九州最西端的繁华都城。”萧暥兴致勃勃道,

    他要开一条丝绸之路,到时候他就能坐在都城里,吃到西域的葡萄干核桃仁,说不定还能自制番茄酱,胡椒粉。

    谢映之眸色深沉道“主公此举意义深远。”

    在境中,武帝当年开疆扩土,远征西域。但是武力征伐所获得的土地,被征服的国家和百姓并不会真正地臣服。一旦武帝驾崩,多年的威压骤然瓦解,常年被征服支配的恐惧和愤怒就会喷薄而出,如同干燥的柴薪,一点即燃。这也是武帝驾崩后,西域各国立即支持北狄赫连因的缘由。

    “我不搞扩张,我要蚕食。”萧暥眨眨眼睛。

    让西域成为辽阔的战略缓冲区,并在日积月累的经营中,水滴石穿,步步蚕食,使得西域各国离不开大雍的财货,他们才会死心塌地成为大雍的附属国。

    除此以外,萧暥还有下一步计划,但这会儿说为时过早,今后徐徐图之。

    魏西陵看着他小口咬着糕点,细细挑起眼梢,眼中流露出跃跃欲试之态。就知道这人又在打小算盘了。

    萧暥从小的心思就野得很,这种主意也只有他想得出来。

    统一九州,凿通西域,建立商路,孤立北狄。

    萧暥舔了舔嘴角,盯着地图上,才想起一件事,“嗯沧州城呢”

    谢映之失笑道“主公,沧州城已经被你吃了。”

    什么

    不但是沧州城,巴州、幽州都已经到他肚子里去了。

    某狐狸尴尬地搓了搓手,落下几点酥屑。

    这才想起来,这一番讨论下来忘了时辰,已经到了中午。

    军中的午餐很简单,却不是草原的风味,清炖的羊肉,切得很细,用葱蒜香料和酱汁做了调料,蘸着吃。其他几样蔬菜,清新爽口。

    在这朔北草原上,吃到江南风味的饭菜,倒是难得。

    “殿下做的菜,我闻得出来。”萧暥嗅了嗅,

    只是原本算是军中的团圆饭了,人却有点少。

    “嘉宁呢”

    云越道“公主骑马打猎去了,还没回来。”

    萧暥知道,修整三天后就要拔营回京了,那个地方对她来说是牢笼。她当年追阿迦罗到了草原,是真的渴望这草原的广袤辽阔,只可惜阿迦罗野心太大,而且还是个弯的。

    算了,反正北狄人早就撤到漠北了,让她再肆意几天。

    “那阿季怎么也不来”

    云越道“晋王说,他困得很,想睡会儿。让人别扰他。”

    都日上三竿了,还睡他记得以前魏瑄起得很早,天刚亮就来敲他府门了。

    “不会生病了罢,我去看看他。”萧暥道,

    “主公,殿下特意还说了,你别去让他闹心。”

    “什么”萧暥顿时受到暴击。

    这孩子是到叛逆期了开始嫌弃他了

    以前魏瑄看他的目光,眼睛里就像盛着星河,现在莫非就像看着一个病恹恹颓废的中年大叔

    “我去看他。”魏西陵说着转身就要出帐。

    “西陵,你手怎么了”

    萧暥这才发现,魏西陵的右手明晰的骨节上有残留的血痕。

    他方才想起,适才在议事时,魏西陵站于榻前,一直有意将右手置于背后,颇有风仪。

    当时萧暥还在想,他这是故意的罢所以这个死傲娇,议个事也要耍酷至于吗原来竟是这样。

    “皮外伤,无事。”魏西陵道。

    “将军,还是我去罢,”谢映之道,“如果晋王真的生病了,你们去也帮不上忙。”

    外面阳光很好,营帐里却很幽暗。因为隔了几重帷幔屏风。

    谢映之一进去就见到卫宛正襟端坐帐中,正在监督着魏瑄。

    魏瑄坐在案前,埋头心无旁骛地抄写经书。

    谢映之一身青衫却似三月春风,让整个幽暗的军帐里都变得明亮起来。

    “玄首。”卫宛面无表情道,“殿下已经决定跟我回玄门戒律堂清修,此事玄首就不要再过问了。”

    那是魏瑄自己的决定,谢映之确实不好再说什么。

    卫宛又正色道“玄首不得干预戒律堂。”以此防止谢映之再来诡辩之说。

    接着他目光严厉地看向魏瑄,这次刻意压低了声音,“师弟,你在大梁城郊的话,也不用再跟我提及,此事已了。”

    谢映之明白,当日他跟卫宛说的是,若魏瑄将来入魔,犯下大错,与他同罪。

    而现在魏瑄虽然心魔已生,却并没有犯下大罪。所以,那句话不算。

    “这是防微杜渐。”卫宛严词厉色道,

    谢映之也不坚持,一副从谏如流之态,“既然如此,晋王便交由戒律堂处置。”

    他居然这样轻易让步了,让卫宛颇有些意外。

    但转念一想,玄门百年门规,即使是玄首,也不能不遵从。谢映之再放达不羁,也不能违背玄门的清规律令。

    谢映之闲闲踱步道“师兄,以戒律堂之准绳,晋王此事该如何判”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殿下入魔,属于极为危险之邪魔外道,须废去修为,终生囚禁断云崖。”卫宛毫不留情道。

    谢映之侧首“玄门律令,还有一条师兄可知”

    卫宛端坐席上,八风不动。

    谢映之走到坐席前,微微欠身,眸光轻漾,“如遇极为危险之邪魔外道,可由玄首亲自废去其修为。”

    卫宛骤然抬起眼皮,“映之。”

    “此番我亲自去戒律堂,”他目光掠向魏瑄,淡淡生出一缕冷意,“废去他的修为。”

    卫宛面色阴沉,知道他这师弟多半要放水,“映之,此事关系九州正道之安危。”

    “师兄放心,我决不会姑息,”谢映之说罢,信步走到案边。

    一线日光正落到他指间古纹斑斓的银戒上,反射出炫冷的光,青烟般的袖摆映入眼底,清修的手指按住了魏瑄正在抄写的经书。

    “殿下,你总是避而不见,不是办法。”

    魏瑄抬起头,望向眼前碧玉般的人,“我现在一想起他,眼前出现的就是阴森的寒狱和残血,先生让我如何面对。”

    他黯然垂下眼帘“削肉剔骨对我来说不是惩罚,而是洗炼,可以涤去我心中执念妄臆。玄首不用再帮我了。”

    谢映之凝眉,魏瑄还是没有走出溯回地,他在为他没有做过的事,惩罚自己。在为将来可能犯的错,情愿忍受削肉剔骨之苦,成为一个废人,终生于断云崖,不见天日。

    其实这才是痴妄。

    谢映之道“大军在这里最多停留修整三天,殿下既然决定去玄门,断云崖一入,再无重见天日之时,今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你的皇叔,皇姐,还有主公,你不跟他们道别吗”

    魏瑄肩头一震,手中的笔终于再也握不稳了。

    和那个人之间,只剩下了告别。

    魏瑄离开营帐后。卫宛正要带两名玄门弟子跟上监督。

    “师兄且慢,”谢映之淡漫地一拂衣摆坐下,兀自倒了一盏茶,“我支开晋王,是有话想问你。”

    魏瑄也不知道谢映之用什么方式留住卫宛,给了他难得的自由活动的机会。但也只限于在军营内。

    营寨门口、四周都有玄门的人,想逃是不可能的,他也没打算要逃。

    营寨地上到处都是积雪。

    大战过后烽烟散尽,朔北的天空明净,阳光温暖,却照不见他心底的深渊。

    这大概是他走得最艰难的一段路了,仿佛经历了两世的沧桑与劫难。再次重逢也是诀别。

    他想好了,萧暥若问,就说他决定到玄门修行了。

    大帐的帐门没有放下来,阳光照进军帐里。

    魏瑄脚步陡然一顿。

    只见午后的暖阳下,萧暥坐在桌案边,手中拿着棉纱,目光专注地给魏西陵包扎伤口。

    桌案上放着药匣和几瓶创伤药,饭菜都已经凉了。

    细软的棉纱缠绕在魏西陵清劲有力的手指上,萧暥动作灵活轻巧,很快就包扎好了。

    萧暥托着他的手腕,坏心眼地想,要不要顺便给他扎个蝴蝶结这年头没这东西,他不会知道是什么意思罢

    就在他爪子不老实地摸索着那修长的手指,拿着棉纱跃跃欲试之际,魏西陵果断抽回了手。

    萧暥这才反应来,你都包扎好了,还握着他的手不肯放,你想做什么

    帐外,魏瑄静静地站在雪地里,一名军士要进去禀报。

    “不用了。”魏瑄轻声道,“也不要说我来过。”

    木案上搁着一柄古旧的折扇。

    卫宛拿起来仔细查看后道,“这是师父的折扇。”

    谢映之道,“这是溯回地里发现的。”

    卫宛眉心一簇,“当年大夏国灭,苍冥族最后一任国君放火烧了都城,数位苍冥族长老带着余下的族人逃至望鹄岭,被我玄门前辈尽数除灭于此。那一战除魔卫道,极为惨烈,我玄门虽胜,但是元气大伤,那一战师父也参与了。这折扇在溯回地也不奇怪。”

    谢映之刚想再问,就在这时帐外传来鹞鹰翅膀的震动声,紧接着一名玄门弟子匆匆入内“玄首,刚收到的红翎急件。京城来的。”

    谢映之一看之下,神色微变。

    “大司马在秋狩猎场不慎坠马,伤折椎骨,性命垂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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